2006年9月22日
杨支书给我打来电话,说村里有位叫杨世维的老人过六十晋一的大寿,杨支书说,杨世维在村里不仅辈分高,而且威望也高,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又是村里的老支书,他这次过生,专门邀请我参加。
离中午还早,刘知青就催我快点和他一起去坐席。我说,不是还早吗。刘知青说,在农村坐席就得快点,否则没有位置,就只能吃下一轮。
我突然想到,这次坐席可以体验农村著名的“坝坝宴”,心里一阵兴奋,赶紧答应了。
杨世维的家住得比较偏僻,周围没有其他住户。他家的地坝里摆了大约十张桌子,已经有不少人就坐了。支书、主任和一位体格强健的老人站在地坝边聊天,那位老人见我来了,赶紧迎上来,支书、主任也跟着迎上来,向我介绍说,这位老人就是杨世维。
我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看见刘老师在送礼金,于是凑到刘知青身边悄悄问他我送多少礼金合适。刘知青对我伸出两个指头。
“两百?”我惊讶的问道,两百对我来说是不能承受的重,我原计划是送一百。
“不,二十就够了”
二十?二十会不会太少了?
当我看见不少村民送十元,甚至有送五元的,就放心的送了二十元。
我送完礼金,杨世维就把我拉进里屋,坐在一张刻意留出的空桌上,桌上已经坐着村干部和刘知青。
杨世维把我安排在上座,我知道上座是辈分高和受人尊重的人坐,于是赶紧推辞,但杨世维硬把我摁在上座上。
大家坐定后就开始上凉菜,由于主人没有宣布开席,谁也没动筷子。
杨世维坐在我右边,开始和我拉家常,我们聊着聊着,我发现许多苍蝇爬到凉菜上面,这太不卫生了,心里一阵恶心,赶紧用手驱赶,但苍蝇很讨厌,赶走了又飞来,于是我站起来,也不管别人讶异的目光,不停的挥舞双手拍打驱赶苍蝇。
杨主任明白我的意思,催促杨世维快宣布开席。杨世维见我对和他聊天没多少兴趣,只好宣布开席。
一位妇女递给杨世维一碗白酒,杨世维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传给我。我不明就里的看着大家。坐在我左边的刘知青提醒我喝酒,然后传给下一位。
“大家都在一个碗里喝?”我觉得这太不卫生了,就问道。
“对,农村没有条件买那么多酒杯,都在一个碗里喝酒”刘老师小声回答我道。
我想到同桌的杨家峰那又黑又黄的牙齿,只好撒谎道:“我,我昨天有点感冒,不想喝酒,你们喝吧”
我正准备挟点凉菜吃,突然想起,凉菜应该早已准备好,在凉菜上桌前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有不少苍蝇光顾过它们。一想到这,心里就一阵反胃,提起的筷子又放下。
刘知青问我为什么不吃,我继续撒谎,说我感冒了,不能吃凉菜。
我胡乱扒了一碗饭,谎称吃饱了,宣布我下席。
当我走到门外,外面正在喝酒猜拳,一片喧闹声传来,心里感到一阵烦恼,又转身向杨世维谎称自己有事,准备逃离。刘知青下午有课,也要和我一起走。
杨世维坚持要送我,我感到受宠若惊,但推辞不了,只好由他。
出门时碰见计生专干李淑芬,我问她怎么没有吃酒席。李淑芬笑着说,这是她家,哪有客人没吃,主人就上席的道理?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是杨世维的儿媳。
送了一段路,我坚持让杨世维回去,杨世维点头答应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杨家沟村穷了三百年,早就盼着一位文化人来带领大家致富奔小康,他希望我就是乡亲期盼的人。
我答应我尽力而为,但心里却苦笑不已——我只是想混碗饭吃,哪有那本事?
路上,刘知青问我道:“农村很苦吧?”
我苦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我刚来时也这样认为,久了就习惯了”
你习惯了不代表我也会习惯,再说,我并不打算长久待在农村,我不能把城里人的生活习惯丢了。
这就是我第一次吃“坝坝宴”,没有宣传中的那么美好,很失望。
2006年9月23日
又开始下雨了。
杨支书和杨主任告诉我最近没有什么事做。我很后悔没有带书和电脑来。
总算挨到中午了,至少有吃饭的事做。
看着桌上的菜,我忍不住问刘知青,最近为什么没有肉吃,如果是缺少伙食费,我可以多交点。
刘知青说:“肉只有到乡上去买,路太难走了,所以村里人都很少吃肉。”
“可以多买点肉放在冰箱里”。
“村里没有人用冰箱,这里经常停电,冰箱买来也没用。”
这倒是实话,晚上的时候就停电了——本来这里下午2点到6点必停电,只是没有什么电器让我注意到。
刘知青送给我一盏煤油灯,看着上面无精打采的火焰,我有种强烈的后悔感。
我正玩着手机上的游戏时——这些游戏我早已玩腻但现在又不得不玩,妈妈打来了电话。
我告诉父母,我越来越受不了了,这里太无聊了,他们应该给我寄根绳子,我要上吊自杀。
父母安慰我,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一段时间,然后他们给我想办法调到乡上或县城里。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两个都是下岗工人,在万州靠晚上卖烧烤养家糊口。如果不是看到他们那么艰难,我宁愿遭别人白眼也要当名幸福的啃老族。
我打电话给杨支书,告诉他我到这里来完全是无用武之地。
2006年9月24日
今天杨部长给我打来电话,他说他遇到郭书记了,他告诉我,如果我想走,他不会强留我,但希望我至少要为村里做一件事再走,就一件,如果成功了,他把我调到市委组织部去。
我惊喜的问他是什么事。
“带领村民修路。”
“好。”
“这很难。”
我一想到可以离开这里,马上答应道,难我就想办法。
没想到这样就可以进市委组织部,我似乎捡到个便宜。
挂了电话我就给村里的主任打电话通报我要修路的想法,但他们的话让我觉得杨部长是对的。
这里离国道并不远,但中间隔着一座滚石山,要沿着山修一条五公里的路需要近一百万,这对于一个人均年收入只有二千多元的村子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谈。
我觉得杨部长是在忽悠我,羞辱我。
2006年9月25日 雨
我向村支书和村主任请假,其实我是想回成都找工作,我要离开这鬼地方,我无法忍受无聊,也无法忍受道路难走,更无法忍受用竹片刮屁股。
下雨后,出村的路好难走,我背着行李一脚一滑,摔了两个跟斗才走到国道上,最后一个跟斗把行李里的衣服都摔出来,粘满了稀泥。
当我乘上去成都的火车时大家都鄙夷的看着我,一个除了眼睛外一身是泥的家伙确实该鄙视,我躲到厕所里一边洗脸一边哭,我他妈太龌龊,太窝囊了,就这样子逃回成都了。
当我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看见候车楼上“成都”这两个字时,想起我第一次离开成都对自己说:“成都,我卑贱的离开,只是为了辉煌的回来” 时,我就感到非常的无地自容。
2006年10月4日
成都的道路真漂亮干净,连一点泥星都没有,这才是一个大学生应该待的地方。
我这次回成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我那有脸去说啊。同学那不能去寄宿,我只好暂时住在一个非常便宜的旅馆,这个旅馆住着不少农民工。
工作没有找到,我现在连掏粪工人都愿意做。
我每天就吃四个馒头,中午两个,晚上两个,闻着楼下的麻辣串香,流的口水足够填满一个游泳池。尽管我非常的节约,但住宿费已经让我头疼,去北县前父母给的钱已经快见底了。
没有事做的日子真的很苦恼,我每天找完工作就徘徊在天俯广场,乞求上天掉块馅饼。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白领和金领,我觉得他们在天堂,我在地狱。而只有在杨家沟村,我才会体会到做人的尊严。
2006年10月6日 晴
今天我在天俯广场居然遇到了郭书记,他陪他老婆在仁和春天购物。
他请我吃饭,我想一定是我颓废的莫样让他可怜我,但我确实想吃点馒头以外的东西,哪怕是一根被狗啃过的骨头。
他们把我带到三环路的一小区里,这里居然是郭书记的家。奶奶的,这些当官的咋这么有钱,这套房子至少要花费近百万吧,当官似乎很有前途。
郭书记的老婆弄了好大一桌饭菜,我狼吞虎咽,即便是郭书记给我倒的美酒我也顾不得喝,早已把多年来学到的斯文丢到杨家沟去了。
等我的肚子渐渐有了幸福感,我才注意到,郭书记的老婆一直在给我夹菜,而郭书记微笑的看着我,他们一直没有吃。
看着他们,我想起了远方的父母,他们这个时候一定在充满油垢的厨房里满头大汗的弄晚上卖的烧烤吧,而他们一直望子成龙的儿子却如此窝囊,如此让他们失望,像一个罪犯一样接受命运的审判,为什么梦想与现实差距如此之大?
想着想着,我也顾不得尊严,就当着郭书记夫妇的面哭了起来。他们俩还是什么也不说,就不停的递纸巾给我。
哭完了,我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郭书记给我满上,我又干,后来我嫌太慢了,直接夺过郭书记手里的酒瓶喝了个底朝天。
当我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了,身上换了套衣服,看样子应该是郭书记的睡衣。
我走出卧室就碰到郭书记的老婆,她姓王,我叫她王姨。
“嫩心子娃儿还猛起喝酒,你郭书记去年差点死在酒桌子上,最后到重庆西南医院躺了近一个月,检查出患了脂肪肝,这样才把酒戒了,你咋又来步他的后尘哦”王姨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训我。
“郭书记呢?”
“在阳台上坐着的,以后别猛起喝了,男人喝醉了就要打胡乱说”
我已经不记得说了什么。郭书记正坐在阳台上看着这个不属于我的繁华世界。
“醒了”
“嗯”
郭书记指着一张椅子让我坐。
“小吴啊,看着你就想起了我年轻时,那时我以为所有的梦想都铺在我面前,年轻啊,看问题总是不全面。我以前有次负责押运物资到上海,后来火车晚点整整三天,没有吃的了,就只好啃生米,生的啊,我现在都记得那个味,好难吃。一路上那个班长对我也不好,动不动就吼我,骂我。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天才。后来我回到了北县,已经半个月没有洗澡了,头发都粘成一个整块了。当时我就觉得委屈,别人那么有尊严,而我却活得像乞丐。”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最后那句话你刚才也说过。”
我想我醉了后一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人啊,在活着的时候就该给自己选一种死法,要么无闻、要么卑贱、要么伟大。你要哪一种,就由你现在决定”。他完全不提我不负责任的跑掉,这么一翻发人深思却由一个小学毕业的放牛娃讲出来,我感到很震撼。
“明天我要回工作岗位,如果你要回去,下午两点我们火车站见。”
又是一个苦恼而寂寞的夜晚,和着民工们的汗臭,我攒转难眠,如果我真的不负责任的走掉,我会卑贱的死掉。
2006年10月7日
火车启动了,下一个目的地——北县。
我很庆幸在不能反悔的人生中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这种选择我做的并不多。
在和郭书记闲聊时,我问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买车买房。郭书记告诉我,他老婆很能干,在成都经营一家旅馆。
我惊讶的问他,成都的生活环境那么好,为什么不辞职到成都来经营自己的旅馆呢。
郭书记说,他的理想是好好的建设自己的家乡,经商不是他的理想。
我突然觉得郭书记即平凡又伟大,我跟他比,显得浮躁而又急功近利。
我向郭书记汇报了最近的工作,并提到了修路。
“先别提修路,你想发展杨家沟村,必须先要列个计划。你想想,如何利用杨家沟村的优势发展经济?”郭书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沉思着,又拿出纸笔规划我的发展计划。
“郭书记,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村的优势就是黄花种植,黄花种植面积大,村民长年累月种植黄花,积累了丰富的种植经验,我们的黄花很有名气,而且又有杨家盛这个黄花专家。劣势是没有通公路。所以我们要想富,先修路”
“路通了呢?”
“通了就卖黄花”
“黄花现在的价格很低,主要是村民的黄花都没有深加工,卖不出什么好价格,可能路通了也无法带领村民致富”
“嗯,这就需要一个黄花加工厂,对黄花进行深加工”
“加工完了后呢?”
“我计划寻找销售商,我在四川农业大学读书时,虽然学的不是农业专业,但我知道有很多农产品销售商与我们学校有交道,这些销售商不少是出口企业,我可以通过学校找到这些销售商,请他们代理我们的黄花销售,然后联合起来,赚全世界的钱”
“这就是你作为一名大学生的优势,除了有知识、有激情外,最大的优势就是比我们这些人眼界要开阔,视野更远。那我们先来讨论修路的问题,你打算如何修路?”
“回去后我打算号召村民集资修路”
“村民很穷,这么远的路,集资修路是不可能的,否则杨家沟村早就通了公路。不过你想想,除了村民集资修路还有别的办法吗?”
“……,go-vern-ment可否给我们出点钱?”
“这不可能,go-vern-ment资金有限,只能用有限的投入来让更多的人受益,而且给杨家沟修了,那也得给别的村修,这样才公平!你再想想?”
郭书记似乎在考我,电视里正在播一则广告:本节目由XXX集团赞助。我一下来了灵感。
“可否找有钱人或企业赞助我们?”
“对了,你在思考问题,用脑子在工作,这是很好的开始。”
“但,企业对不会带来收益的事恐怕不会做,而由人来赞助恐怕也没那么多钱。这还是解决不了啊!”
“如果这个人很有钱,而且也是杨家沟的人呢?”
“谁?”
“杨灯雄,资产近亿,是长沙的一位大老板。不过这个大老板和你们村有些不愉快的过去,你回去和村干部商量商量,看你能不能找到打动杨灯雄的办法”
2006年10月8日
我回来后大家只关心我国庆节过得是否愉快,没有人知道我当“逃兵”的事。经过这次事件,我发现在这里,大家打心眼里尊重我,这是我在城里绝对体验不到的。
为了打发时间,我让父母把我的电脑托运过来,也在成都买了一些书。
回村后我立刻请求召开村干部会,向大会汇报了我和郭书记的想法,并提出第一个问题——修路让大家讨论。尽管我在台上说得口沫直飞,激情四射,但大家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我想象中的兴奋,都沉默的坐着。
“大家都说说看吧,多提点意见,这样才有利于我们村的发展”我鼓励大家道。
“吴大学,你别怪我口直心快,我就照实说了”文书杨家峰站起来道。
我高兴的点点头,示意他快说。
“吴大学啊,你是读过书的人,你一定知道有句成语,叫东方什么谈?”杨家峰低头沉思。
我差点就把“东方夜谈”这四个字说出来,这家伙不支持我就算了,犯不着当着大家的面羞辱我。
在我尴尬之际,杨支书站起来吼道:“杨家峰,你给我坐下!”
“本来就是嘛,我们村就这样,要是能修路的话,好几年前我们就修了,犯不着在这里劳命伤财,害得大家受苦受累,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吴大学,你刚到我们村,不了解实际情况。我看你还是学学我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将来有机会,离开这里好了”杨家峰没坐,反而继续叫嚣。
“杨文书,你没那志气,就别来灭我们的威风。我一定要干出成绩来,这路我是修定了”我发火道。
“修?怎么修?你出钱?”杨家峰讥讽道。
“我们村不是出了位有钱人吗?杨文书,你作为本村人,你一定知道他是谁,叫杨什么雄?”我学着他的样子问他道。
“不行啊,他恐怕不会赞助我们的!”支书未等杨家峰开口,反而一脸难色的捂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道。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道。
杨家峰双手抱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其他的村干部也笑着看着我。我想起昨天郭书记跟我说的杨灯雄和我们村有些不愉快的过去时,就明白个大概了。
杨支书道:“说来话长,大概是89年的时候,他大学毕业后可以留校教书,能吃上皇粮,这在当时来讲是个难得的机会,他的未婚妻开出的结婚条件就是留校任教。学校要求他回村开自己的政治清白证明。但当时的村支书没用给他盖章,结果工作没了,他父亲死了,未婚妻也跑了”
“为啥不给他盖章呢?”
“为啥?因为当时他家欠村上一百元的提留款,后来发了财都不交清”坐在我旁边的主任愤愤的说道。
我感到不平,道:“干吗为了一百元钱而毁了人家的美好前途呢?”
支书说:“是啊!当年的干部确实有点过分。“
“过分?有他过分!自从发了财就对乡亲不闻不问,每次我们跑去找他给村里投点资搞点建设都碰一鼻子灰。”主任的话引起下面的一阵愤怒与不平。
“哎,干部有干部的难处,当年提留款收不齐。乡上就给村上施压。没法啊,没收齐的提留款最后都是村干部私人贷款交上去的,干部压力也大啊!”
“那他也犯不着记恨这么久吧?”
“因为他认为他父亲是我们村干部害死的。他父亲为了筹足那一百元的提留款,没日没夜的在工地上干活,结果疲劳过度,不小心从六楼摔下来,死了。杨灯雄当年离开村子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从此以后杨家沟村不认识杨灯雄,杨灯雄不认识杨家沟村”
看来找杨灯雄根本不行,要是行,村干部几次三番找他,我们村的路早就修通了。
我向郭书记汇报了遇到的难题。
“我跟你说过这个问题。你要想办法,要用脑工作。”
郭书记就这么打发了我。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我向村民了解了一些关于杨灯雄的情况。
杨灯雄发了财,就把自己的直系亲戚全部带出了大山沟,对当年为难他的人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也不关心杨家沟村的发展,不过我了解了一些杨家的历史和他乐善好施的事。我决定不放弃这根救命稻草。
晚上,我再去找村支书和主任商量,请求他们给我一个机会,给村民一个机会,最后他们半推半就的答应等修路的前期工作做完后由支书陪我去找杨灯雄。
2006年10月9日
上午放学后,刘知青出去钓鱼了,我正在刘知青家里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傻笑,突然听到有人进来了。我回头一看,天啊,一个美丽得让人窒息的少女站在我面前,她长长的头发如芝麻糊泻地,眉似新月眼似泉,唇如樱桃肤如雪,如同仙女般美得不真实,似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配拥有她。她穿得很时尚,让我感觉不是在农村,而是在城里。
“你是谁?”那美女把包往地上一放,就不礼貌的发问。
加速的心跳把血液涌上我的大脑,我所有的潇洒和从容都被冲走了,冒汗的手不知往那里放。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尴尬激怒了我。
我反问道:“你又是谁啊?这里是我家”
那美女皱着眉头问我:“你家?我家怎么成了你家了?”
就在这时,我想起来了,这个美女应该是刘知青曾经津津乐道的漂亮女儿。
“你是刘老师的爸爸吧,不是,刘老师是你爸爸吧,他钓鱼去了,我去叫他。”
我的慌乱引起美女银铃般的笑声:“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钓鱼吗?”
“他是我爸,我怎么会不知道?”
等那美女走后,我也在反思自己,我怎么把这里当成我家了?不过想起我刚才的慌乱,连自己都忍俊不禁。
今天的气候非常凉爽,小鸟不时落到操场边的树枝上“喳喳”叫,它们希望吸引异性的注意。自从那美女出现后,我心中升起一种幸福感,这是以前我从未遇到的情况。
那美女又出现了,挽着刘知青边说笑边向我走来,渐渐的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那美女国庆节加班,所以这几天单位给她补了七天假,再加上她的年假,有半个月的假期,所以她偷偷跑回来想给刘知青一个惊喜。
当他们走近时,我赶紧站起来向刘知青打招呼,我在他面前从未表现得如此卑微过。刘知青倒是礼貌的回应,只是那美女,她眼睛都不曾朝我瞟一下。
那美女和刘知青下橱做饭,我假装看电视,其实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围着那美女转。如果我要追她,至少要学点经验吧,在这方面我表现得很差,大学时我曾追求过几个心仪的女子,但都以失败告终,从那以后,我看见美女就没有自信。
我给我大学同学发短信。
“我发现了一个美女”
“男的还是女的?”
“美女!你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年头假冒伪劣产品太多了,一个美女站在你面前,你不去验证,就不能说她是女的”
娘呐,我才到农村多久啊?咋就和他们脱节了呢?这美女啥时候还有男女之分了?
“暂且当她是女的吧,如果我要追她,该怎么做?”
“知己知披,百战不殆”
天啊,以前刘知青,哦,不,刘老师给我讲他女儿的事我却不削一顾,可惜啊,实在是太可惜了。
中午吃饭时刘老师正式介绍了我们认识,这美女叫刘樱樱。刘樱樱向我点了下头就顾着给她父亲夹菜,他们父女俩谈近况谈得很开心,我完全成了局外人。
刘樱樱收拾完碗筷后,刘老师就去午睡了。我在十月后就没有午睡的习惯,就抬把椅子在屋檐下坐着。午后的阳光很柔和,树林和着拂面的凉风吟唱着。
“嘿,你怎么不去午睡?”不知何时,刘樱樱已经坐在了我身后的门坎上。
“天气凉爽了后就没有午睡的习惯了”我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紧张,美女嘛,就如那天上的浮云:“你呢?你怎么也不去午睡?”
“在东莞那边养成了不午睡的习惯,店里要做生意,根本没有午睡时间”
这美女似乎愿意和我聊下去,我心里一阵激动。
“你有书看吗?我回来得太急了,没有带书,在农村很容易无聊的”
“有,你跟我来吧”
我把她带进我的宿舍。
“你住这个房间啊,这么窄,习惯不?”
“窄?不窄啊,你看,这是客厅,这是卧室,这是书房,这是冥想室,只是它们没有隔开而已”
那美女捂着嘴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你想看什么书?这里有古典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还有诗词”
“有言情小说吗?”
“这本吧,《伊豆的舞女》,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成名作,虽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言情小说”
那美女抚摩着“舞女”二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我小心翼翼的说:“如果你不喜欢,还有其他的书,你知道,我一个男人,不喜欢看言情小说的”
“不,就这本吧”她说完就快速转身离去,但我还是看见一滴钻石般的眼泪从她洁白的脸上划落。
下午刘樱樱出去拜访她的几位亲戚。
晚上吃饭时,刘樱樱说她想进县城买些东西。我想陪她去,但找不到借口。
2006年10月10日
昨晚梦见刘樱樱了,心里甜甜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想重回梦境,但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床。
早上郭书记给我电话,让我和村干部一起到县城里去,他通过关系找到一位愿意帮我们免费搞预算的人,这个人叫王晓东。我正苦于找不到借口陪刘樱樱进城时,天助我也,看来老天站在我这边。
我和刘樱樱坐在车上,昨晚我想了一晚上也想不通她为何会流泪,我坚信她不可能是名舞女。
“书好看吗?”
“还没看,昨晚有点累”,她说完就看着外面一闪既逝的风景。
我无奈,转头和村干部聊修路的事,我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但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她怎么了?
到了县城,我们分头行事,她买东西,我们去找郭书记。中午郭书记请吃饭,我把她也叫来。酒店里很嘈杂,我们在酒桌上谈修路的事,她一言不发,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起来,她如同一尊美丽的维纳斯雕像。
那个王晓东很色,老是拿刘樱樱开一些暗含颜色的玩笑,刘樱樱最多笑笑,也不理他。我沉不住气,不停的找王晓东喝酒,最后他怕了,说什么也不和我喝。郭书记似乎看出些端倪,就不停的找王晓东谈话,让他无机可乘。
郭书记结账时把我也叫上。
“刘樱樱很不错,你要把握机会”
机会?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我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你不会瞧不起人家是个农村人吧?”
瞧不起?到现在为止,我都感觉她是一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仙女。
我苦笑着摇头:“我怕是她瞧不起我“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当年我追你王姨比你条件还差,我一个农村放牛娃,你王姨是城市户口,又有稳定的收入,我还不是追到手了?一个大男人不要怕失败,怕就怕你还没开始就认输了”
听郭书记这么一说,我燃起了无比的勇气——了不起追不到手,我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结完账过来,就看见王晓东在不停的问刘樱樱要她的电话号码。
“她的号码要换了,等以后换了我再告诉你吧”我拦在王晓东和刘樱樱之间说道。
王晓东自感没趣,嘴一撇,不再理我。
在回去的车上,尽管我想方设法找话题,但她一直只是礼貌性的应付我。
其他的村干部说要到乡上办事,让我和刘樱樱先走。我下车时杨主任和杨文书对我眨眼睛,我知道他们想帮我,故意给我们提供空间和时间。
在路上,我提着她买的东西一路上谈我的过去,但除非我问,她不会主动讲她在外务工的事。我唯一高兴的是她还没有男朋友。
过了河就要到学校了,她突然转过头:“明天我要给我妈上坟,但我怕点火炮,我爸又要上课,你……”
“没关系,我陪你去”我赶紧接口。
晚饭后我看那台19寸的黑白电视,她掏出手机躺在卧室里一边听歌一边看我借她的书,看样子她不会和我聊天了,我只好回宿舍休息。
2006年10月11日 晴
我们在滚石山一座长满杂草的坟前停下来,点燃香蜡纸烛,磕头作揖,燃放鞭炮,她忽然邀我陪她到山顶去。
山顶凉风习习,今天天气晴朗,可以看到很远的山。山下村庄祥和安静,庄稼茂盛。我们在草地上坐下来。
“我小时侯,这山上到处都是庄稼,还没有这么多树林”她笑着环顾周围说。
“这几年退耕还林工作进行得好”
她指着不远处说道:“以前那块地就是我们家的,离家远,妈妈每次来这里都要带着我,我走累了,就对妈妈说:‘妈妈,背’,妈妈就背我,到了地里,妈妈做事,我玩”
“那,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十年前得病死的,那年我才十岁,就知道哭。哎,时间好快,一晃又十年了”
“是啊,时间好快,十年前我还在读初中,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可现在却要担起带领村子至富的重任”
“你们要给村里修路,是吗?”
“对,要至富,先修路”
“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大家都说你是在异想天开”
“这个村之所以贫穷,就是缺乏想象力,没有想象力就没有创新,没有创新就没有进步。以前人们觉得上天很难,但现在呢?你不是坐飞机回来的吗?”我说得振振有辞,唾沫直飞。
“可是,钱呢?”
“困难肯定是有的,但逃避困难肯定解决不了困难,我会找到办法的”我很坚定的说。
“但路修好了又怎样?”
“这里离重庆不远,坐火车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坐汽车从高速路走还不到两个小时,通过重庆,我们无污染的有机农产品可以提供给全世界,并且要打出特色,打出牌子”我把郭书记教我的搬了出来。
“你的想法很大胆,如果路真的修好了,我就回来,搞特色农产品”她的兴奋让我感到很意外。
“你不想去东莞了?”
“那里不适合我,没有农村祥和安宁”她有点淡淡的哀伤。
“那好,一言为定,我修好路,你来投资”
“好”
“拉钩”我伸出右手小指。
她犹豫了一下,笑着和我拉了钩。我第一次触到她的肌肤,滑滑的,一阵电流流遍我全身。
下山时,我偷偷闻了下右手小指,还有一股清香。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用这根手指挖鼻孔和耳朵了。
傍晚,刘樱樱说什么也不让她父亲下厨,她父亲笑着摇摇头,提着根鱼竿到河边钓鱼去了。我跑到厨房帮她烧火。
“东莞有什么不好?沿海一带非常发达,大家都往那边跑,你反而要回来?”我问道。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叹口气道:“唉,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她的回答风马牛不相及,我知道她是有感而发,但猜不透她的话中话,只好转移话题道:“农村就是发展慢”
“我觉得下一个发展高潮就在农村”
我感到很惊讶,这种言论从一个女孩嘴里讲出:“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城市有很多的缺点,房价高,物价高,生活环境差,这些都是城市无法弥补的,而且现在城市发展得很好,国家的政策势必向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村偏移,只要交通便利快捷,大城市附近的农村就会成为一块瑰宝,比如这里”
天啊,这个女孩关注的不是服饰和化妆品,而是国家大事,这令我非常震惊。
“你怎么不去考村官?”
“我2003年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只好出去打工,但打工工资再高又怎样?自己创造的绝大部分价值都被老板榨取了,所以我想回来自己搞”
她把切好的酸菜放进已经沸腾的汤里:“就等我爸回来了,如果他钓到鱼就吃鱼,钓不到就吃酸菜粉丝汤”
她说完就蹲在我旁边想看看灶里的火,而我还惊讶的看着她品味着她刚才的那番话,恰好她回头看我,目光相碰,我感到一阵触电,我们几乎是同时把眼睛移开。场面一下尴尬起来。
“我,我去看看我爸还有多久”
她跑了。刚才那一幕真是让我回味无穷,兴奋良久。
2006年10月11日
昨晚又梦见刘樱樱,梦见我和她手牵手在山上漫步,看来我真的无法自拔的爱上她了。
郭书记带着请来帮忙的人到了,我买了包好烟招待他们。忙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郭书记他们才走。我赶紧赶回学校,但没有找到她。我跑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才找到她。
她坐在秋千上,穿着洁白的连衣裙,裙角随着秋千的荡漾飞舞着,她的手里捧着我借她的那本书,夕阳透过树林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我站在那,如同捧着一幅墨迹未干的仕女图,小心翼翼的不敢打搅她。
许久她才发觉我的存在:“啊,你来了,有事吗?”
“啊?”我突然从沉思中惊醒,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刘樱樱重复了一遍。
“哦,恩——,该吃饭了”我找到一个理由,但心里很不爽——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我向她要电话号码,但她以电话是长途加漫游为由拒绝了我。没面子,怒!
2006年10月12日
我和村上四职干部到乡上开“全乡秋收秋种”会。会议快结束时,郭书记在一百多人面前赞扬我胆子大,有头脑,结果引起一股嘲笑声,就连主席台上的几位乡领导干部也偷偷的笑,我隐约听见大家说:“我们村都没考虑过修路的事,杨家沟村条件那么差也想修路,这开什么国际玩笑?”弄得我们村的四位干部背如针芒。郭书记在主席台上挥手示意安静,狠狠的说:“有些事情,某些人连想都不敢想”
中午在乡食堂吃饭,郭书记和李乡长到我们桌上来敬酒。李乡长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吴至远,郭书记为了支持你修路,面临着不少的压力,你要争气啊”
我摸了摸我右手小指——自从和刘樱樱拉钩后,我连擦屁股都是用左手——狠狠的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我生气的说道:“关于修路的事只有我们四个、计生专干李淑芬和郭书记与李乡长知道,怎么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是谁说出去的?”
大家不约而同的瞟了文书杨家峰一眼,这家伙嘴巴大,总是喜欢说三道四,东家长李家短的。
“哎,我说,你们不要看我,这么多人都晓得,凭啥子怀疑我”杨家峰说完就气愤的走了。
看样子这个事情也只有不了了之。
2006年10月13日
今天我打电话给王晓东,询问关于修路的预算和设计图的事,他很不客气的叫我不要急,看来上次吃饭时我的罪了他。
晚饭后,刘樱樱就回自己卧室,我也无聊的回去休息了。
2006年10月14日
失败,我找刘樱樱聊天,可她对任何话题都没兴趣——包括前几天谈到的杨家沟村未来建设构想。
前几天她对我还蛮热情的,怎么自从那次两眼相对后她一下子对我这么冷淡?
2006年12月21日
杨世维已经两天没有来了,我决定去看看他。我到他家时,他正坐在地坝中间编竹篓,黝黑而粗糙的双手看起来如同松树皮。
“老革命,就你一个人在家?”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回答,继续低头编他的竹篓。
我有点急了,害怕出什么事,赶紧又问:“杨大爷,你儿媳呢?”
“她回娘家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早上。她说她没有脸回来,打算和我儿子离婚,再也不回杨家沟村了”
前天早上就是我们发现他们公媳偷情的时候,真希望他们没事。
“有些事不好说,但我希望你能正确认识,妥善处理,不要让大家都难堪!”
“哎,我对不起我儿子啊,他三年没回家,我们都想他啊!我一把年纪,还是一位老英雄,怎么就做出这种事?”这个老革命终于开始说出心里话了。
“杨大爷,你想开点,事已至此,只有正确面对啊!”
“怎么正确面对?在这里,就我们公媳俩,闭眼不见睁眼见,她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她,再也看不到第三个人,她没有手我就照顾她,没想到……”
他埋下头,浑浊的老眼里渗出泪花:“她想老公,我想儿子,都盼着同一个人能回来,盼啊,望啊,都三年了,他说要给我孙子赚够大学学费才回来。我孙子成绩好,被市高中免费录取,他说他将来要考清华北大,可他成绩再好,那也要钱才能读啊!没办法,我和我儿媳也不催他回来了,就只盼着他早点给我孙子赚够学费钱,但谁又想过我们的寂寞啊!每天晚上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她说给我听,我说给她听。久了,没想到就……”
我一阵心酸,这滋味我也曾体会过。当我从看守所回到学校后,空旷的学校就我一人。寂寞一阵阵吞噬自己,好难受,但我只忍受了几天,他却忍受了整整三年。未来不知还有多少的时间还在等着他,一个可怜的老头,一个从人人崇拜的英雄,如今沦落至此!不得不叫人心酸。
我又开导了他一番,临走时,他答应我明天到工地上来帮忙,我感到很欣慰,至少他还能积极面对人生。
2006年12月22日
一大早我就来到了工地,工人都还没开工。本村的人围着杨家峰好象在谈论什么,我走近一听,操,这王八羔子居然兴高采列的在说杨老革命的事。只是除了没把杨老革命和他儿媳的名字说出来,其他的都说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怒视着杨家峰吼道。
因为修路的事,我在村民中树立起了威信。所以大家一看是我,马上便散开,但又找了个地方围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
“杨家峰,你这王八蛋,不是说了不讲出去的嘛?”我小声的责备他。
“我又没说名字,怕什么!”
“不说名字又能怎样,村子就这么大,大家一猜就能猜得到是谁?你聪明一点好不好?”我对他的狡辩非常不满。
“对,我笨,我就是一农民,人人都瞧不起我,你呢,你别以为你很了不起,常常骑在支书和主任的头上发号施令。”他大声的反击我,引起了周围村民的注意。
我对他的言论非常吃惊,我一心想为村上修公路,从没在乎过别人对我的态度。我在别人眼里真的很傲慢吗?
他见大家都围上来,而我也被他噎住了,就更洋洋得意的说:“你要真了不起,就别忙我们农村跑啊!真有本事干吗来我们农村?”
他这句话很伤人,开始时我的确是迫于无奈才来到农村的。但现在我认为农村就是我的舞台,我要在这里大显身手实现我的抱负,听见的却是这样的评价。
“你住嘴!”在我被羞辱时,支书出现了:“你们在吵什么?”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指着杨家峰道。
“他说了什么事?、”
“这,这不能说”
“我说事又没说人,用得着你管吗”
“到底什么事”
“杨家峰说杨老革命睡了他儿媳,被他们撞见了。”一个村民大声的说,引起周围一阵轰笑。
支书吃惊的回过头,我们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人群后,杨老革命正站在那,一脸的难过与羞愧,原来杨老革命和支书是一起来工地的。
杨老革命默默的转过身,我喊他他不应。反而走得更快,我怕出事,赶紧追了上去,支书也跟上。
杨老革命朝滚石山跑去,尽管他年龄已经六十高龄了,但平时爬坡上坎早已习惯,倒是我这个年青人追起来很吃力。
一路上我和支书不停的呼喊杨老革命不要跑,但他不听,直到跑到滚石山悬崖边上。
“杨老革命,有事好好说,别激动”我喘着粗气喊道。
支书也喊他过来,但他头也不回,喊了一声“儿子,我对不起你”,就纵身跳了下去。我们追到悬崖边,崖下,乱石堆里,一具尸体。
2006年12月23日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草失去了生命,慢慢的枯黄。
今天是杨老革命出殡的日子,他儿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他儿媳说她再也没有脸回来,灵堂里就他孙子给他守灵。灵柩前的一支蜡烛已经熄了,剩下的一支孤独的燃烧着,就和他生前一样的寂寞。
村民自觉的来杨老革命家帮忙,前几天还在拿这事取乐的人再也不说什么了。
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提着包从远处跑来,还没进门,就把包“啪”的一下丢地上,然后又“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坐到地坝边抽烟,一句话也没说。
看来他就是杨老革命的儿子,杨理宏。
杨老革命的孙子走过去,抱着他父亲,两父子痛苦失声,看得在场的人无不垂泪。
我和支书、主任上前劝慰,但谁都不知该怎么劝,只好拍拍杨理宏的肩。我发现杨理宏的烟燃尽了,我深知烟和酒是男人痛苦时最好的麻醉剂,于是我掏出一支点上,递给他,他望望我,点点头表示感谢。
人群突然一阵嘈杂,我们站起来一看,原来是杨家峰,自从杨老革命死了后,他一直没有出现。
村民阻止杨家峰进灵堂,杨家峰苦苦哀求:“我只是想给我幺祖祖磕个头”
“我操你妈!”杨理宏一见是杨家峰,左右看了下,找到根棍子,提上就朝杨家峰打去,边打边骂:“我让你到处乱讲,我让你到处乱讲”。杨家峰也不躲,只是躺在地上用手护住头。
我们慌了,拉的拉杨理宏,扯的扯杨家峰,原本只有哀乐在响的灵堂闹翻了天。杨理宏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大家抓住了他的手,他就用脚踢,抱住他的脚,他就用棍子打。不少无辜的人也被他打了,连我也被他打了三下,踹了两脚。
“啪”,杨理宏一看,棍子断了,转身冲进厨房,提了把菜刀红着眼又冲出来。女人们吓住了,惊叫着纷纷躲开。
支书和主任一左一右架住杨理宏,其他男人也上来帮忙,就像杀猪一样的摁住杨理宏。我赶紧拉上杨家峰就跑。杨理宏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看杨家峰被我拉跑了,大吼一声:“你给老子站到”,然后把手里的刀朝杨家峰一扔,幸亏这家伙的准星太差,砸在一棵柑橘树上,不然就扔到我身上。
我拉着杨家峰一口气跑到黄角树垭口,见杨理宏没有追来才停下来。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杨家峰傻木愣瞪的站在那。
“坐下来歇口气吧”
“哎,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算了,事已至此,自己接受教训,以后别那么大嘴巴,喜欢到处乱讲”
“以前修路的事就是我说出去的,当时就听你们的,改掉大嘴巴的习惯,现在也不至于这样”杨家峰说完,眼睛就湿了:“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听支书说,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变得这么大嘴巴了?”
“我……”杨家峰坐下来,抹了下眼睛:“我儿子儿媳在外打工,他们前年给我生了个孙子,我女人就过去照顾我孙子,就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后来我就自言自语,但我怕啊,我怕我得了神经病,就再也不敢自言自语了,于是有事没事就去和别人聊天,给他们讲我见到的各种事,看见他们围着我,认真的听我讲,我就好满足,但没想到却害死了我幺祖祖”他说着就哭了起来:“周围全是人,却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山谷里,就只有杨家峰孤独的哭声。
安葬好杨老革命后,我和刘老师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虽然知道樱樱已经睡了,但我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是不是我爸出事了?”樱樱劈头就问。
“没有,他老人家好得很”
“你也没事吧,这么晚了?”
“你幺表叔已经安葬了”
“哎,昨晚你一提他和他儿媳乱伦,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现在想起来都还浑身发麻”
“他和他儿媳都寂寞,两人早晚相对,难免会做出出格的事”
“你是说他们这样做是对的?”
“不,我是说,是寂寞害死了他们”
“寂寞?嗯,我认同,我以前就认为,农村人好客,十有八九是因为寂寞,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村民们需要的不仅是物质上的丰富,还必须加紧填满他们空虚的精神世界,丰富他们的业余活动,让他们觉得不再寂寞”
“你的计划呢?”
“我想建一个广播站和一个活动室,活动室就设在会议室里,我去买台能和电脑相连接的电视,用我的电脑每周给村民放电影看,电影可以到乡上去上网下载。唯独广播站很难建”
“差钱,对吗?”
“对,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村里建三个喇叭,再加上设备和线路,大概要六千元”
“我给”
“神经病!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明天我到乡上去说说,看能不能让乡上支持我们一下”
“你大男子主义”
“没有”
“你瞧不起我”
“没有”
“我恨你”
“不批准”
挂了电话后,我突然想起杨家峰说我总是骑在支书主任的头上发号施令,于是赶紧给支书和主任打了电话,汇报了我的想法。他们均表示同意。
2006年12月22日
下午,我从乡上喜滋滋的回来了,郭书记通过私人关系活动,把宣传部一套淘汰了的播音设备送给我们,最后郭书记还私人赞助我们三千元钱买线路,算是对我近期出色工作的奖励。我觉得郭书记真是一个好人,他不仅手把手的教我从政,而且处处关心维护我,虽然他把我关了两天,但也是想磨磨我的性格。我觉得他不仅是我的领导,更像是我的老师。
我回到学校,一片哄闹声将我的喜悦吓走了。原来杨理宏和他的直系亲属认为杨理宏的老子死了,老婆跑了,都是因为杨家峰的错,要杨家峰赔偿。而杨家峰的直系亲属则认为是杨老革命自己睡的他儿媳,不关杨家峰的事。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只有杨家峰,他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烂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坐在台阶上埋着头一言不发。
“乡亲们,静一静,能不能让我说两句?”了解情况后,我站在台阶上大声的说。
“好,吴大学,你学问高,你就来评评理,他到底该不该赔我”杨理宏指着杨家峰说。
“你丧葬费花了多少?”
“大概四千块”
“你打算让他赔你多少?”
“十万”杨理宏的一句话引起周围一片惊呼,如果不是修路,就连村干部也不知道,由一百元一张的人民币磊成十万到底有多高。
“这当然,他爸死了,他老婆跑了,还有一个儿子要读书,十万是小数目”杨理宏的直系亲戚叫嚣起来,那边杨家峰的直系亲戚不服,也跟着吵起来。
“不要吵!”我大声吼道,周围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我们组成一个评审团,由评审团决定到底该赔多少”我的提议得到两边人的赞同。
经过两边人的选举,一个包括我、村支书、村主任和两位村民组成的五人评审团成立,在村会议室进行评审。我制订了辩护规矩:两边各抽三人进行辩论,每人发言不超过一分钟,一方发言时,另一方不得打断,由专人计时,最后由两边各抽一人作总结发言,评审团选出两人维护会议秩序,凡是不遵守辩论规矩,被评审团警告两次,就由秩序维护员请出会议室,最后评审团进行闭门审议,由评审团决定是否赔偿,该赔多少。我所制订的辩护规矩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村里本来有一个村民调解委员会专门负责调解村民之间的矛盾,该委员会的成员往往是村干部加一位村民代表组成,成员是固定的,就有可能发生委员会的某位成员与矛盾双方中的一方有利益关系。而我提出的评审团则不同,成员不固定,而且都是经过民主选举,并得到矛盾双方同意才担任评审团成员,公信度高。我这一创新的提法让村民感到很新奇,会议室里济济一堂,就连会议室外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村民。
我们首先进行了是否应该赔偿的辩论,这个简单,主要是杨家峰本人也认为应该赔偿。我们评审团进行了不记名投票后一致作出了赔偿的裁决。但到底该赔多少就成了矛盾的焦点,双方从下午两点半一直争辩到傍晚六点半,弄得大家都人疲马乏,中间有三人不遵守规矩被强行请出了会议室。只有那些事不关己的村民依然兴致勃勃的听,偶然私底下发表点议论。
经过双方的总结发言后,我们评审团到村办公室进行闭门审议。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争辩,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评审团通过了最终裁决。
我们再次回到会议室,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我手里拿着的裁决书。
我把裁决书举在空中,大声说道:“我们评审团已经作出了裁决,在我念裁决书前,请让我说点其他的事,虽然大家肚子都饿了,但事关我们构建和谐村的大事”
我巡视了一下济济一堂的村民道:“今天上午我到乡上,通过郭书记的帮助,我们村马上就要成立一个广播站,大家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立一个广播站吗?”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村有201户人,买了电视的还不到50户,其余的村民在农闲之时,由于不少家庭都有人在外面打工,大家自然会感到寂寞。这种感受,在我失业的时候深有感触。杨老革命的死,不能全怪他,也不能全怪杨家峰,大家都是寂寞人,那种对家人刻骨铭心的思念,谁没有过?”
村民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
“乡亲们,我们急着成立广播站,就是因为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发现村民精神世界非常空虚,生活非常寂寞,我们要丰富大家的农闲生活,充实大家的精神世界。除了广播站,我们还打算成立村民活动室,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日子,让我们相互守望,相互倾诉,共解寂寞,大家说,好不好?”
村民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随后我宣读了裁决书:我们认为杨家峰四处散播杨世维的事,导致了杨世维自杀,虽然我们没有人能确认杨家峰的做法是否违法,但从道义出发,我们认为杨家峰应当承担部分责任,赔偿杨理宏丧葬费和来回的车费共计四千四百元,双方若服从本裁决,则签字确认,若不服,我们提议双方向法庭提起诉讼。
杨家峰当即表示服从,唯独杨理宏不表态。周围的村民开始劝杨理宏,最终在舆论的压力下,双方签字。
曲终人散,刘老师请村干部吃晚饭。
在酒桌上,大家赞扬我成功的解决了村民的矛盾,然后开玩笑的恭喜刘老师找到一个好女婿。我乘机向大家提出更改村民调解委员会的职能,村民调解委员会只负责调解小矛盾,解决不了的矛盾就由民主的、具有公信度的陪审团负责调解。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但杨主任提醒我应该征求郭书记的意见,我表示明天就给郭书记汇报。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家峰提出了辞职,我们召开临时村支部会,因为正在修路,需用一个人负责记账,大家挽留他,但他意已坚决,只好同意。杨主任向我们推荐一位叫代本全的人,他学过会计,而且又是我们乡分管建设和民政的副乡长代国威的侄儿,大家表示向乡上汇报后作决定。但唯独计生专干,村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只好空着。
晚上,我在电话里向樱樱讲述了整个事情和村里的新变化,她赞扬我有新意,这辈子除了我妈,我还是第一次被女人赞扬,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最后我告诉她,我帮村民解决了精神空虚,谁有来帮我解决我的精神空虚呢?
樱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安慰我再忍忍,春节就快到了。
2006年12月23日
我们的提议得到了乡party委go-vern-ment的支持,郭书记说,如果实践证明我提出的建立“村民评审团”机制确实能有效的解决村民矛盾,就对它大胆推广。
最后,郭书记拍着我的肩膀鼓励我,搞农村工作,要大胆创新,不要安于现状,要勇于突破,不要拘泥于苟安,要不然组织上安排我们大学生担任村官就显得毫无意义。
完事后,我们准备回村,郭书记和一些乡干部要到另一个村检查工作,可以同一段路。
当我们走到乡汽车站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个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就像许久没有接触过阳光一样的中年妇女从车上下来,她把一个大旅行包费力的从车上拖下来,然后向周围的人打听杨家沟村怎么走,一个摩托车司机说愿意载她到村口,然后两人为了一块钱争辩不休。这个女人就是我妈。
“妈,你怎么来了?”我站在她身后,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郭书记他们见我妈来了,也停下来。
“哎哟,远远,你怎么在这,不是在村上吗?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哎哟,天呐,你怎么这么黑了,哎哟,你干什么晒这么黑?”
“我们村上在修路,为了节约资金,每个能动的人都要去劳动”我妈的模样很搞笑,就像她的儿子马上要死了一样的担忧。其实修路以来,大家都很照顾我,我干的基本是文职或跑路的活。
“哎哟,远远呐……”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别喊我小名”我打断我妈道。
“哟,大,再大还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感到一阵尴尬,于是乘机向我妈介绍郭书记他们。我妈一见是乡party委书记,赶紧恭维起郭书记来,我妈从没有恭维过人,言词间那股虚假的味道一直弥漫在空中,我更加尴尬,于是谢绝了郭书记请我妈吃饭的好意,找了辆摩托车往村里走去。临走时,我妈提醒郭书记,像我这样的人才应该留在乡上。我无与伦比的尴尬。
车子走到修路的工地上就无法前行了,我下车后,指着这条路告诉我妈,这就是我的杰作。
工地上,新上任的文书代本全已经开始工作了。支书和主任劝我今天不要到工地上了,好好陪陪我妈。
我妈那包行李可真重,我喘着粗气跟在我妈后面。
“天呐,这是什么路啊,坑坑洼洼,太难走了,早知道我就不穿高跟鞋了,还有多远?”
“快了,妈,你就别抱怨了,以前没有路的时候,要走两个多小时呢”
“两个多小时?!天呐,哎哟,前面那是什么,哎呀,是牛粪,天呐,太脏了,太脏了。那又是什么,哎哟,一条野狗,太瘦了,我还以为是头小羊呢,这里不行,这里实在太糟了”
在妈一路的抱怨声中,我们到了学校。
还好今天是星期六,学校没有上课,要不我妈见到那些脏兮兮的学生,又要“哎哟”一番了。放下包后,我就带我妈参观我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我妈一边摇头一边“哎哟”。正给我妈介绍着,刘老师出现了,我向我妈介绍这就是我女朋友的父亲。我妈见刘老师一身老土打扮,眉头皱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打招呼。我怕我妈又说出不礼貌的话来,赶紧把她拉到我的宿舍。
我妈从她带来的包里掏出许多腊肉、香肠和火腿,她得知我在这里很难吃到肉,特意带来的。我很感动,从万州到这里,带这么重的包一定很难走。
为了打消我妈的顾虑,我向她讲述我在这里的遭遇,包括中途我到成都找工作和那晚救刘老师的事。我妈听着听着,竟然哭了起来。
“天呐,早知道你这么惨,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来考什么狗屁村官了,这里的情况你也不给家里说一声”
“妈!”我责备道,然后找了张纸巾给我妈擦眼泪。
“这是什么纸巾,质量怎么这么差?我们卖烧烤都不用这种”
“农村只能买到这种,你就将就一下嘛”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带你走,我们回万州一起卖烧烤,不当这狗屁村官了”
“妈,我不能走”
“什么?你当初不是自己想走吗?怎么现在又不走了?”我妈惊呼道。
“当初我是想走,但现在又不想走了”
“这里又脏又穷,你看看这里的人吧,哪有点致富的希望?”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决定留下的”
“不行,你必须跟我走!”我妈说完,就开始帮我收拾衣物。
“妈——”我抢过衣物:“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什么?”
“妈,我走了,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那,这样吧”我妈考虑了一下:“到了万州,我给你介绍个漂亮的女朋友,保证比你那个村姑还漂亮”
“妈,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这里就是我的舞台,我的人生,我要在这里实现我所有的抱负,你懂吗,一个男人,不能毫无意义的度过一生?”我激动的说道。
我妈低头不语。
我接着说道:“你们不是从小教育我要做个有用的人吗?难道你希望你儿子刚有点成绩了,就这样半途而废?”
我妈许久后才说道:“哎,你先干着吧,我回去和你爸商量商量”
晚上,刘老师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待我妈。现在的刘老师完全把我当他的半个儿子来对待了。
2006年12月25日
我妈待了两天就走了,我爸一个人在万州卖烧烤忙不过来。期间她和樱樱通过一次电话,尽管樱樱小心应对,但我妈还是不满意。
送走我妈后,我赶紧赶到县go-vern-ment顶楼会议室,在今年的年底表彰中,我被评为优秀村干部,我要去领奖。
县电视台的记者问我获奖感言,我就说了一句话:“农村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建设,我们也需要农村这样的舞台来实现抱负”。
晚上,我的大学同学给我发来短信,祝我圣诞节快乐,我苦笑,这里完全与世界脱节,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圣诞节的气氛。
我给樱樱通电话,樱樱问我,我妈对她的感觉如何。我骗她说我妈很满意,但樱樱不信,我妈那冷淡的言语,就连我也不信。她问我会不会放弃她,我大声的说不会,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我的小仙女。
2006年12月26日
我刚起床,学校里就闹开了锅。我得到了县上的表彰,但庆祝会不是要等到中午才召开吗?
我出来一看,一群人——包括村干部围着一位矮胖的老女人争吵,这个老女人叫何碧琼,是村民杨嘉上的老婆,也是村里有名的泼妇。杨嘉上倒还老实,抱着他的孙女站在那也不争辩。他的孙女大声的哭喊,看来小女孩吓住了。
大家一看我来了,纷纷安静下来。村支书告诉我,今天早上,一组组长杨家志到杨嘉上家里借锄头,却发现自己前段时间村里闹小偷时,被偷的衣服在杨嘉上家里,于是报告了杨支书,杨支书带了几个人到杨嘉上家里一搜,搜出一大堆被偷的衣物,就把他们夫妻二人拎到了村会议室来。
杨支书刚说完,那胖女人就叫嚣起来:“什么是我偷的?有几件衣服在我家就说是我们偷的?有没有人证?我放几件衣服在你家,那我也可以说你偷了我的东西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大家又哄闹了起来,纷纷谴责何碧琼。
“安静”我大声吼道。
村民们又安静了下来,自从我成功的解决了杨世维的事件后,我在村民的心中树立了很高的威信,但也有些人我管不到,比如这个胖女人和她不停哭喊的孙女。
我走到杨嘉上身边,悄悄对他说:“你先回家,别让你孙女看见这些”
杨嘉上准备走,但他老婆狠他一眼,他就不敢动了。我拍了他一下:“走”,他才埋着头抱着他孙女走了。
我准备成立评审团,但何碧琼不同意任何一个人成为评审团成员,这个胖女人不可一世的站在那,大有“看你们拿我怎么办”的意思。这时我才发现民主对一些不讲道理的人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成了他们嚣张的工具。
“那好吧,既然你不同意村里给你解决,那我们报警吧”我说完就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哎——”那胖女人慌了。
“你不是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吗?我们就让pol.ice来处理吧”我假装拨号。
“哎哟,大家乡里乡亲的,不要动不动就叫pol.ice嘛,再说了,这里离乡上那么远,pol.ice也不一定来。不就是成立一个评审团嘛,好,我同意,你选人吧”
“我选?那我就让在场所有的人作评审团成员,你同意不?”
“这……”这个胖女人可怜兮兮的看了一下周围,挥挥手道:“你说是就是吧”
“同意何碧琼……”我考虑了一下,决定把“偷”字换个说法:“拿了大家东西的请举手”
大家呼啦啦的举起了手。那胖女人愤怒的看了看周围:“好哇,你们都认为我偷了你们的东西,好,好”那胖女人狠狠的说完就准备走,我喊住了她。
“叫我干什么!东西都在这”那胖女人恶狠狠的说道。
周围的村民愤怒的说道:“还有钱呢,我们还丢了钱的?”
“进来单独聊聊吧”我告诉了何碧琼我喊她的真实意图。
我把她领进村办公室,然后关上门。
“坐吧”
那胖女人大咧咧的坐下,肥厚的右手撑着她那张长满肥肉的下巴,眼睛看也不看我,就盯着窗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男人把你孙女抱走吗?”
那女人鼻子哼了一声,还是不理我。
“我不想她看见她婆婆被村民这样对待”
那女人瞟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窗外。
“她还小,如果她看见她婆婆干了这些事,她可能会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于是有样学样”
这女人终于转头看着我了。
“我们农村不是有句俗话吗?叫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如果她跟你学,她长大了会是怎样,我是无法想象,但绝对不是好事”
我给何碧琼倒了杯水,示意她喝。
“你看,你儿子儿媳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工,不就是想给你孙女提供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吗?你们夫妻二人孤独的守在农村这个破屋里,不就是想好好照顾你的孙女吗?我建议你给你孙女树立一个好榜样,好好的改正错误,而我想办法消除你的不利影响,你看好不好?”
何碧琼低下了头,许久才说:“你们村干部都像你怎么好就好了”
最后,何碧琼还了她所偷的财物,并且道了歉。我告诉大家,何碧琼已经认识到错误,请求大家不要再提这事,因为有杨家峰这个前车之鉴,我相信大家都会遵守的。
通过这次事件,我认为:要在农村实行民主,不是不可能,而是要走很长的路,现阶段,要对大部分人民主,对那些既不守法又不讲道理的人,既要说服教育,又要依靠专制制度,这样才能最终实现民主。
2007年2月13日
因为资金有保障,村民的积极性又高,公路进展很快。
为了丰富村民的精神世界,一个月前村里就不再安排我到工地上去了,专门负责广播站和活动室的工作。在我近一个月的努力下,村广播站和活动室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我在网上下载了一些评书在广播上放,又买了象棋和羽毛球供村民和孩子们娱乐,每周给大家放一部电影。
我把我最喜欢的一项运动带给了孩子们,那就是足球,孩子们也很高兴,他们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体育老师,以前的体育课他们只能自由活动,后来我在操场上用木头做了两个球门,大家就可以在操场上围着足球疯跑。
村民之间的关系也变得非常融洽,随着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增多,一些小矛盾大家都相互谅解,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踊跃相助。这里面变化最大的就数何碧琼了,她时常送菜给我,人也变温柔了些。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樱樱明天就回来了,熬过无数个相思之夜,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明天一早我要到火车站接樱樱,所以我今晚就赶到县城,我们不停的发短信,她告诉我,火车经过了哪里,又经过了哪里。今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但希望是最后一夜。
2007年2月14日
站台上站着熙熙攘攘的几个人,火车晚点了,我到问询处问了几次,没有人知道火车几时到。
我在站台上走来走去,翘首以盼,铁路的远处依然空无一物。樱樱发来短信,火车已经过了最后一站了,还有半小时。
还有半小时了,我跑到厕所里,对着镜子又精心的打扮了一番。
随着一声呼啸,载着樱樱的火车终于进站了。
我跑到樱樱坐的七号车厢,她把头也探出了车窗,我赶紧把我没有擦过屁股的右手伸了过去,和她紧紧握在一起。
希望这一握,就是一生。
她把两箱行李从车窗递给我,然后朝下车处走去,我在站台上也跟着她走,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上车处人潮涌堵,我分开人群,把她拉了出来。
这个美女就站在我的面前,四眼相望,我就像面对一块精美的蛋糕,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紧紧的抓住她的双手。
“咳,回来了?”
“嗯,回来了”
“不走了?”
“不走了”
我感到头脑发热,心跳加速,喉头发堵,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既然不好意思吻她,就拥抱一下吧。我把樱樱一把抓进怀里,一股电流从脑门冲向脚底,一股幸福感又从脚底返回脑门,我想,就连言情大师琼瑶也无法形容我的感受。
滚滚红尘,只求今朝。
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牵着她的手,直到来到了工地上,因为熟人太多我们才分开。
“咦,我们的吴大学生把我们的村花接回来了。”杨主任一看见我们就大声嚷嚷起来,工人们纷纷停下工,开起了我们的玩笑。
樱樱红着脸,含笑垂首,紧紧地跟在我后面,对于他们开的玩笑,我只是笑着也不敢回应。因为无论我怎么回应,他们都会找到破绽开更猛烈的玩笑。
过了水泥路。旅行箱只能提着走,我提一个重的,樱樱提一个轻的,空出的一只手就紧紧的牵着。
到了学校,刘老师已经做好一桌丰富的饭菜。
饭后,樱樱要我陪她去看她的母亲,带上我准备好的香腊纸烛就出发了。
在她母亲坟前,她焚香跪拜,我燃放火炮,我突然感觉到樱樱对她的父母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在“80”后的“小皇帝”里这种感情弥足珍贵。
祭完她母亲后,我们爬上了滚石山,我们再次坐在上次坐过的地方。尽管草木已经枯黄,但我们的爱情正在孕育。
她穿着红色羽绒服,随风飘逸的长发披在肩上,她的左腿直直的贴在草地上,撑着下巴的右手放在弯曲的右腿上,左手则撑在草地上,黑色毛衣映衬下的胸部随着呼吸起伏,这幅景象,就如同达芬奇的油画。我想,无论她走到哪里,再美的风景也会黯然失色。
“你在东莞那边,应该有很多优秀的男人追你吧”
“嗯”
我沉默。
“怎么,吃醋了?”
“你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我,还这么义无反顾?”
“你知道的,我做了一些可耻的事”
她是指她当二奶的事,这事我想忘掉,所以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包括向她询问这事的一些细节。
“我并不是想钱,而是我……”
对,她不是那种贪钱的女人,但为什么要当二奶呢?
“是什么?”
“那时我刚到广州,在一家电子厂打工,那个台湾老板见我长得还可以,就把我调到办公室给他当秘书,后来他对我动手动脚,而且还提出让我当他二奶,我不干,他就把价格提到每个月十万,再给我提供一套住房,我受不了他的骚扰,就转到东莞去打工”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爸生病了,食道癌,医生说是早期,花三十万还有救,我爸当了一辈子教师,手里没有几个钱,而我又才参加工作,也拿不出,后来我想到了那个台湾老板,于是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后来不用说了,她同意了那老板的条件。至于那多出来的二十万,因为她还是处女。
一想到这,我感到很惭愧,在樱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中。
我转头看樱樱,她已经泪流满面。我把她搂入怀里,轻轻的为她擦去眼泪。
“这事对我影响很大,后来我遇到了很多优秀的男孩,但一想到这事,我就觉得自己很脏,不配拥有爱情。直到遇到了你,那天我们在厨房一起做晚饭,你在烧火,我坐在你身边,当我们两眼相对时,我感到一阵触电,我知道爱情来敲门了,但我觉得不配,就刻意疏远你。后来我听到你说你不在乎我的过去时,我好感动”
怪不得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她对我忽冷忽热的。
“樱樱,有句话我这辈子只对一个人说,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说”
她看着我的眼睛,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的心如撞鹿,也感到怀里的这只小兔子的心跳也在加速。
“我爱你”,我坚定的说道。
“我也爱你”,她深情的回答。
我吻了她,第一次接吻,感觉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怀里的这只小兔子,她的唇软软的,暖暖的。
晚上,我们一起做饭,感觉就像是一家人。
和樱樱依依不舍的告别后,我回到宿舍,经过樱樱的一番收拾,我觉得这里不再像宿舍,更像一个家,这时我才明白家的含义——有爱就有家。
2007年2月16日
爱情充满魔力,我干任何事都觉得很快乐,看任何人都觉得很可爱。
樱樱今天很兴奋,因为我要带她回万州见我父母。
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火车,我们到达万州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们先回家,家里没人。现在这个时刻,我父母肯定在巷子里卖烧烤。
“这就是你家?”樱樱四处张望。
“嗯”
“呵呵,你从小就在这长大?”
“对啊,以前说要拆迁,但说了几次都没拆。”
我们放下行李后,我带她去找我父母,远远的,我指着烧烤摊上忙碌的两人说:“那就是我父母。”
樱樱突然不走了,她双手紧紧拽着我,笑着说:“我有点紧张!”
“别怕,你这么漂亮,他们会喜欢你的。”
“但是……”
“别但是了,走吧”
“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喜欢你就行”
“要是他们反对我怎么办?”
“反对无效”
“要是……”
“别要是了,这样好了”我举起右手道:“我吴致远发誓,如果我放弃了刘樱樱。我就……”
我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就被她捂住了,她的笑容真让人怜爱。我左右观察了一下,看见没人,赶紧吻了她一下。
“妈”我突然从后面出现,把正在给客人上菜的妈吓了一跳。
“哎哟,远远,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一报还一报呗,我也给你们一个惊喜。”
我爸停下烤肉,用围裙擦了一下双手:“你还没吃饭吧,来,过来吃点东西。”
“我把我女朋友带回来了。”
此话一出,我爸妈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他们此时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我后面的人影。
“那个村姑?”我爸妈同时冷冷问。
“对,就是那个村姑。”我说完把刘樱樱从黑暗中拉了出来。当灯光照在樱樱那张含羞待放的漂亮脸蛋时,我父母原本乌云密布的脸立刻变得春光明媚。
“叔叔、阿姨好!”樱樱热情的向我父母打招呼。
我妈妈仔细端祥樱樱的脸,打量着她时尚的打扮:“她真的是农村的?”
“当然了!”我骄傲的回答。
“你真的是农村的?”我妈还是不相信,转头问樱樱。
“嗯,我是杨家沟村的人。”
“哎哟,哎哟,没想到还真的很漂亮呢,哎哟,儿子,不错不错。”
“好了,妈,你就别哎哟了,爸,你也别看了,我们肚子好饿!”
2007年2月17日
今天是除夕之夜,恰好又是樱樱的公历生日,我要给她一个快乐。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黑,和父母交代后,我带着樱樱出门了。
外面红灯高挂,孩子们欢笑着你追我赶,一派喜气洋洋。
我找了辆摩托车,载着樱樱朝金隆开去。
尽管戴着头盔和手套,但寒风依然刺骨,樱樱冷的受不了,就把身体紧紧的贴在我身上,她的身子软软的,胸部富有弹性,这一切对于一个青年男子来讲,还是一个身体正常的青年男子,如果他的身体某个部位不发生在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路上遇到不少车朝金隆开去,他们都想抢占有利地形欣赏山城除夕的夜景。但有一个地方他们是不知道的,在那山上,有一个废弃了的液化气灌站,因为门锁着,人们都无法进去,不过这扇门要是能难住我,我在农村锻炼的这半年也算白废。
气灌站旁有一家食店,这家店老板的儿子是我初中同学,我们从这家店的二楼翻进了气灌站,然后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四周空无一人,山下灯火辉煌,偶尔一团五彩光呼啸着拔地而起,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美丽的鲜花,随后传来一声“啪”的声响。
我看了一下表,快十二点了,于是向我的初中同学闪了个电话。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黑影翻墙进了气灌站。
“樱樱,快闭上眼睛”我知道是我同学来了,赶紧对樱樱说道。
“什么事?”
“你先别管,把眼睛闭上就行了”
樱樱笑着闭上眼睛。
“我没开口,别睁开啊”
樱樱点点头。
我同学把一块插着蜡烛的蛋糕递给我,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我把蜡烛点燃,但风太大,我换个身位挡住风才把蜡烛点燃。
“可以了,把眼睛睁开吧”
樱樱睁眼看见闪耀着烛光的蛋糕,惊讶的捂着嘴道:“天啊,这是怎么来的?”
“我祈求上天赐给我一块蛋糕,于是蛋糕就出现了”
“有这么灵吗?”
“当然了,以前我祈求上天赐给我一个最好的女人,你不就出现了吗?”
樱樱笑了。
“来,我们一起吹蜡烛吧,祝你生日快乐!”
“我生日还没到呢”
“我知道,农历还没到,但公历不就是今天吗?”
樱樱点头,笑着和我一起吹灭了蜡烛。山下敲响了除夕的钟声,四处鞭炮齐鸣,天空成了烟花的海洋。
我们一起切蛋糕,我把一块蛋糕递给樱樱,这块蛋糕里藏着一对耳环,这对耳环曾经送给樱樱,但被她拒绝了,这次她过生,我专门找蛋糕师傅藏在一朵奶油花下面。
我看着樱樱一口一口的吃蛋糕,我想象着当她吃到那对耳环,然后再吐出来时会多么的惊喜。
她把奶油花吃下去了,只见她眉头一皱,哈,她发现了耳环。我以为她会吐出来,但她就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接着吃蛋糕。
“等一下,樱樱,你难道没有吃出里面有些东西吗?”
“有啊,刚才吃到两个硬硬的东西”
“你吞下去了?”我紧张的问她。
她点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下慌了,赶紧拉着她的肩膀叫道:“那不能吃啊,那是对耳环,快,快吐出来”
“是这个吗?”她从嘴里吐出那对耳环,然后看着我怀笑。
我知道我上了她的当,但明白她没有吞下那对耳环,立即转怒为笑。
“来,替我戴上”樱樱把那对耳环递给我,我借着烟花的光线替她戴上了耳环。
2007年2月21日
樱樱在的这几天,总是抢着做事,无论是忙生意还是做家务,甚至是我父母的袜子她都会搜出来洗,她那吃苦耐劳的性格绝对是城里女孩子不具备的优点,这一点,再加上她的时尚漂亮,早已不再是我父母反对的对象,甚至还成为我父母向左邻右舍炫耀的资本。
这几天,烧烤摊生意也是特别的好。因为街房邻居都知道吴家烧烤摊出了位仙女。
樱樱的长相和身材确实具有吸引力,不喜欢她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她是一个女人,但又不是我妈。另外一种就是她是一个男人,但是同性恋。
2007年2月22日
今天是大年初五,我们准备从万州回北县,我妈硬塞给樱樱500元,他们日子也过得并不富裕,樱樱几番推辞,最后还是将钱偷偷的藏在电视机下。
当我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春节的喜庆气氛依然很浓,有的农户大门紧闭,应该是走亲戚去了,有的农户家里热闹非凡。
过春节最快乐的永远都是小孩,他们拿着鞭炮漫山遍野的跑。
按照刘老师的要求,我还要到樱樱的几个亲戚家拜访,刘老师的老家——上海虽然不必去了,但杨家沟村有樱樱的外戚,我和樱樱恋爱的事虽全村皆知,但礼貌上还是要拜访的。
2007年2月28日
这个春节即累又快乐,早上睡到很晚,看了一下表,才十点,以前在城里的时候,只要是休息日,通常要睡到中午吃饭时,现在到了农村,晚上实在没有什么节目,常常很早就睡了,今天还是到农村以来第一次睡这么晚,算了,继续睡吧,做个关于樱樱的白日梦。
正在梦里爽着呢,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是哪个混蛋?
一开门,是杨理宏,这家伙回来过春节。
“吴大学啊,吴大学,你有种啊,跑到我们农村来骗我们这些不懂法的人啊”杨理宏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我被他的话弄糊涂了,傻木楞瞪的看着他。
“哼!还好我质询过律师了,人家说我完全可以向杨家峰要赔偿”
这下我明白了,原来他不服评审团的裁决,请了律师要和杨家峰打官司。
“我们在裁决书里说得很明白,我们没一个人懂法,当时就让你走司法途径,是你自己签的字,怎么现在倒来怪我了?”
“不懂法?你一个大学生不懂法?”
我觉得我很冤枉,这是哪跟哪啊?于是我们吵了起来,把住在学校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刘老师和樱樱过来劝,村民也开始劝,我也恼了。
“你爱怎么就怎么,反正我没骗你”我不耐烦的说道。
“你给我等着”杨理宏扔下一句话走了。
村民们站了一会,慢慢的散了,刘老师也走了,就樱樱陪着我。这春节都没过完,就有人来闹事,我懊恼的抱头坐下,樱樱也陪我坐下,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下午的时候,杨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杨理宏在村子里逢人就说我欺骗农村人不懂法。我向杨主任作了解释,杨主任告诉我要谨慎处理,别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这个杨主任,不说我被冤枉,反而让我谨慎处理,他是什么意思?以前他对我的态度非常好,怎么这次变这么快?杨理宏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啊?
2007年3月1日
上午,突然接到郭书记的电话,他说他接到司法局余局长的电话,余局长批评我们村的干部不懂法,其中还点名批评我一个大学生不带头学法,还乱搞裁决,胡乱设置机构。
我突然对我引以为傲的“评审团制度”感到心灰意冷,没想到遭到上级如此严厉的批评。
“怎么了,小吴?”,我许久不说话,郭书记关切的问我。
“没事,只是……”
“没事就好,你怎么看你的‘评审团制度’?”
“我等会就和村干部商量,撤销‘评审团制度’”
“为什么撤销?”
“我想在农村推行民主,所以才设立‘评审团制度’,但我发现这种民主也有弱点,而且现在又遭到上级如此严厉的批评,我决定撤销”
“别撤销”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那个余局长离过婚,他新交的一个女朋友是杨理宏的表妹,他这次完全是以公报私”郭书记在电话那头狠狠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我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兴奋的问道。
“我直接告诉了余局长,我支持你的‘评审团制度’,我告诉他这是一个在农村推进民主、调解村民矛盾的好办法”
“郭书记……”,我无比的感动,在官场,谁都不想得罪人,都讲究八面玲珑,避免四处碰壁,但郭书记为了一个小小的、和他毫不相干的村官得罪了一位大局的局长,我感到喉咙有点发堵。
“小吴,经过这次,你觉得你的‘评审团制度’的缺点是什么?”
“成员往往缺乏法律知识,作出的裁决可能没有法律依据”
“对,这是它的致命伤,你想过怎么弥补吗?”
“我,我恐怕学不了那些厚厚的法律”
“当然不是让你去学,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是我们乡司法所的所长,姓胡,是个年青人,工作积极性高,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会给你提供法律支持的”
“但,我们已经得罪了人家的顶头上司,人家怎么可能帮我们?”
“我以前帮过小胡,我对他了解,他会帮你的,但你们表面关系不要走得太近,免得给小胡惹不必要的麻烦”
“郭书记,太感谢你了,你总是在关键时刻帮我,教育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我感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报答郭书记。
“小吴,好好做事,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挂了电话后,我想起了杨主任昨天的话,我猜他可能先就接到了余局长的电话。
下午村干部开会,杨主任对杨理宏只字不提,而且还说要大力支持“评审团制度”,他态度变化之快,令我有点晕眩,估计他又和郭书记通过电话,了解了郭书记的态度后,才作出这种决定的,毕竟决定他能否在村主任这个位置上干的人是郭书记,而不是余局长。一个在外面待了很多年的人确实不一样,很懂得吹捧迎拍,乡里的领导干部都说杨主任好,只有郭书记告诉我,杨主任很狡猾。
2007年3月2日
今天上午,鉴于杨理宏四处造我的谣,根据昨天的会议精神,我在广播里播出了关于“杨理宏事件的几点说明”:一是裁决书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而是由评审团成员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决定的;二是评审团成员是矛盾双方经过同意后才成为评审团成员的,不存在偏袒哪一方;三是评审团的目的是更好的调解村民之间的矛盾,因此,评审团作出的裁决书不同于法院的判决书,矛盾任何方可以不在裁决书上签字,即便是签了字,也不妨碍矛盾任何方向法院提起诉讼;四是以上内容早在交给杨理宏的裁决书里均有说明,如杨理宏同志不识字,可以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念给他听。
念完了广播,我心情还是很沉重,想起以前杨老革命在的时候,人们质疑我能否带领村民修路,是他站起来高调挺我,后来我和他一起在工地上时,他见我细皮嫩肉的,担心我受不了,就给村上提议让我干轻活,唉,物是人非,后来他去世了,他的儿子却四处造我的谣。
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看,是樱樱,在我困苦的时候,她始终是我的精神籍慰。
2007年3月6日
乡镇的春节通常是过了大年十五才开始正式上班,今天是正月十七,乡上召开“全乡新年工作部署会”。
会后,分管全乡建设与民政的副乡长代国威告诉我,刘樱樱可以担任我们村的计生专干和广播员。
村支书和主任恭喜我,我却心情沉重,刘樱樱青春年少,放弃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跟着我在这个穷乡僻壤扎根,总不能让人家干一辈子的计生专干吧,我必须要带领她和村民闯出一番新天地,否则,即便是樱樱不责备我,我也会责备自己的,现在道路已经修了一半,也该筹划黄花种植、加工与销售的问题了。
2007年3月7日
我在办公室策划黄花种植、加工与销售计划。
现在道路问题基本解决,就黄花保鲜这个大难题,如果能解决这个难题,销售就好办得多了,怎么保鲜呢?我抠了半天的脑门,只得出一个结论: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苦思不得解时,抬头一看,冬日的阳光射进办公室里,在四川,冬天通常是大雾弥漫,有点阳光是非常难得的。
樱樱趴在办公桌上写广播稿,阳光照在她右边脸上,桌面上的阳光反射,在她身边形成一片光晕,看上去就真的像仙女下凡。
“你看我干什么?”樱樱注意到了我。
“嗯,这样好了,你当我们村黄花种植的形象代言人,就叫,叫黄花大闺女吧”
樱樱把一张纸揉成团,对准我扔过来,正中我的脑门。
“你读了三年大学,难道就想出这么一个名字?”樱樱责备道。
“对啊,大学,我怎么没想到大学呢?笨啊,我笨啊”我拍这自己的脑门自顾自的说。
“你没事吧,一张纸而已,不会把你砸成神经病了吧?”樱樱关切的问道。
“我的大学是四川农业大学,我可以去找张老师帮忙,虽然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张老师一定认识这方面的人,让她出面,这个保鲜的问题应该能解决”
我的自言自语让樱樱有点不知所措,赶紧过来摸着我的额头说:“哎呀,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我顺势就把樱樱搂在怀里,抱起来转了一圈,兴奋道:“樱樱,你太聪明了”
樱樱被我的奇怪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大声惊叫,那叫声,真是,真是太勾引人了。
“吴大哥,你怎么了?”
我把樱樱放下,告诉了她我的想法:我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那里肯定有关于食品保鲜这方面的专家,我去请我大学时的张老师出面,应该可以找到这方面的专家,只要黄花解决了保鲜问题,就非常好销售了。
我立即向村干部报告了我的想法,他们让我跟郭书记请示一下。
我立即打电话给郭书记,汇报了我的想法。郭书记表示赞同,末了,他突然问道:“杨支书和杨主任怎么看?”
“他们没有表态,只是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这倒奇怪了,自己村的问题,怎么让你来问我呢?”
“不知道”我毫不在乎的说,在我看来,只要郭书记支持我,就行了。
“小吴,我注意到有些事,你都是直接向我汇报,你得注意一下,万事要先给村上的领导汇报,拿不准的再来请示我,越级汇报是非常不礼貌的”
“啊?”我的脸一下就红了,我从来没注意到什么越不越级的问题。
“小吴啊,官场里的东西多着呢,先要好好学,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做官就像做子弹,头要尖,身要圆,这样才能飞得远,懂吗?”
“哦,我以后会注意的。嗯,你好像也不遵守你的那个子弹原理呢”我暗指他得罪余局长的事。
“这就是我的教训,如果我不是得罪了人,现在可能是副县级领导了,而且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马上就要退居二线,还怕谁啊?但你不同,我希望你将来掌权了,可以好好的为人民服务,不要还未萌牙,就被他人打压了”
哎,我能碰到郭书记,要么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么是郭书记上辈子欠我很多钱。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支书和主任没表态,因为我和郭书记走得太近了,他们要么认为没必要表态,要么对我有点不高兴,等我从雅安回来,要公关一下。
到现在,我也明白官场为什么效率低了,为了表示尊重,一个事情要请示很多领导,如果碰到party委、go-vern-ment的两个领导意见不和,下面办事的人那才可怜呢,听谁的将来都可能遭另一个打击,而且很多事情,明明自己的意见更好,为了表示对领导的尊重,偏要采取领导的方式来办,结果呢,造成外行指挥内行。总之,有时在官场上,某些所谓的对领导尊重,其实就是吹捧迎拍在擦胭抹粉后,堂而皇之的登台亮相。
2007年3月8日
今天是“三八”节,我祝樱樱节日快乐,她向我要礼物,我一下懵了,如果不是看见手机上显示3月8日,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妇女节,所以我没准备礼物。
“怎么,没有礼物?”
“有,怎么没有,我马上拿给你”我说完就回宿舍,找来一根红丝带绑在手上,然后伸出手对她说:“礼物在这里”
“哪里呀?”
“你看我的手”
“这根红丝带?”
“不是,是我,今天我把我送给你了”
樱樱感动得笑了起来,然后把我的手一拉:“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什么都得听我的”
“那要是是错的呢?”
“错的也得听”
“樱樱说话做事,讲求民主,在下佩服万分”
吃过早饭后,我和樱樱就出发到成都,然后从成都转车到雅安。
到了成都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的大学同学听说我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位美女,兴奋异常,于是几个电话一打,一群人就聚在一起请我们吃饭,吃完饭就请我们去K歌。
在歌厅里,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我歌也不会唱,舞也不会跳,同学们刚开始还热情的邀请我唱歌跳舞,但劝了几次无效后,只好任由我一个人落寞的坐在角落里,而樱樱和我的同学玩得很开心,完全融入到了他们当中。
歌厅里人影晃动,歌舞升平。我突然觉得我好落伍,他们唱的歌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我感到非常的悲哀,在农村人面前,他们当我是城里人,而在城里人面前,他们当我是农村人,现在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属于哪类人。
晚上在一个同学那里睡,樱樱和他女朋友睡,我和他打地铺。
2007年3月9日
到了四川农业大学已经快中午了。因为昨天就和张老师联系了,所以她今天在家等我们。
我们屁股才坐下,张老师就发话了,她说道:“吴至远,短短半年的时间,你成熟得多了,看样子你在农村干得不错”
我轻轻的拍了一下樱樱道:“这才是我在农村最大的收获”
樱樱抿嘴一笑。
我先向张老师介绍了我这半年多以来在农村的情况,然后讲了这次来学校的目的。张老师没说话,一直微笑着听我讲,我说完了后,她掏出手机道:“我先给你联系联系”
张老师在客厅里不停的打电话,终于,她高兴的对我们说道:“学校里有位教授,叫蔡先天,懂这方面的技术,不过他出国了,要等好几天才回来,等他回来后,我就帮你联系”
“教授级的啊,这我们可能请不起?”
“先别管那么多,我跟他商量商量再说,联系好了再给你电话”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
中午张老师留我们吃饭,我毕业都快两年,她对我还是那么好。
2007年3月11日
考虑到我们村经费紧张,昨晚我和樱樱就匆匆回来了。
还躺在床上做白日梦呢,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不是昨晚就告诉樱樱今天不要来叫我吃早饭吗?
打开门,居然是一老太婆,她手里拿着根竹竿当拐杖用。
“吴大学,有件事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村里的其他干部都忙于修路,只好来麻烦你了”
哟,这老太婆,说起来我还是村里的一闲人。
“什么事?”
“我……”
这老太婆,欲言又止的。
“你先到办公室坐会,我洗洗就来”
我打开办公室让老太婆进去坐,然后匆匆洗漱完毕,没有看见樱樱,估计到河边给我洗衣服去了,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跟了我后,大冬天的,还要到河边给我洗衣服,我惭愧,我反省,等几天买台洗衣机回来,反正最近又存了一笔钱了。
我回到办公室,那老太婆见我来了,赶紧毕恭毕敬的站起来。
“坐,别客气。找我什么事?”
“我是一组的,叫邓碧天,说起来,刘樱樱应该喊我三表嫂呢,我那死了的老伴是刘樱樱的三表哥,叫……”
“你看,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做,并不比其他村干部有空闲时间,所以你挑重点说”我怕她啰嗦,赶紧打断她,反正这杨家沟村随便扯两个人出来都有亲戚关系,我管她什么三表嫂不三表嫂呢。
“嗯……,是这样的,说起来很丢人”她面露难色。
“没事,你就说吧”我有点不耐烦道。
“我有一个孙子,叫杨波,在乡中心学校念初二,他以前成绩很好的,总是考前几名,上了初中后被几个同学带调皮了,变得不听话,你说这人应该越大越听话嘛,但波儿就是越大越不听话,成绩下降到倒数几名不说,人也越来越调皮,昨晚他同学告诉我,他和几个社会青年在学校门口抢学生的钱,还打了几个学生,结果被抓到了乡治安室,他们叫我今天到乡治安室去处理这事,你看,吴大学,我一个老太婆,字都不认识一个,你能不能……”
“你让我陪你去?”
“对”
“其实这也不是多大一个事,你到治安室去领你孙子就行了,没必要叫我去”
“可……,他们向我要钱怎么办?听说有个学生被波儿打得很惨”
“该赔人家的就赔呗”
“但他们多要了怎么办?我没几个钱,那些钱都是我儿子儿媳在外面辛辛苦苦赚回来的”
这老太婆看上去确实没几个钱,穿着灰色的旧棉袄,还围了一个脏兮兮的蓝色围裙,头上盘着一个白色布条,在四川,据说这种头上盘白色布条的习俗是为了纪念诸葛亮,不过现在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这么做。
“要不我给治安室的许主任打个电话,让他照顾照顾你?”
“万一他不听你的怎么办?吴大学,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这老太婆,既然不相信我的办事能力,干嘛要来找我?
“我今天很忙,我能帮你的就只能这样了,否则你就自己去领你孙子吧”
“吴大学,好人有好报,你就帮帮我吧”这老太婆拉下老脸来求我,让我很为难。
“大家都说你聪明能干,像钢条一样直,你就帮帮我吧”她拍起了我的马屁。
“是刚正不阿吧?”我苦笑着纠正她所谓的“像钢条一样直”。
“对,对,我说不来话,你是读过书的,和我们不一样,你别在意”
“吴大哥”
我回头一看,樱樱端着满满一盆新洗过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
“什么事啊?”樱樱问道。
我还没开口,那老太婆就对着樱樱亲热的喊了声表妹,然后讲了事情的经过。
“吴大哥,又不是让你大出血,你就帮帮我三表嫂吧”
唉,美人有求,何忍拒之?我只好和这老太婆出门了。
我和邓碧天才走到治安室的门口,一个打扮新潮的少年“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邓碧天责备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其他人都被接走了,就我一个人在治安室里过夜,你都放心吗?我要告诉我爸妈,让他们骂你”
不用说,这个嚣张的少年就是杨波了。
“咳,波儿哟”那老太婆赶紧迎上去,杨波甩开她试图抱他的手。老太婆并不介意:“我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你奶奶七十多岁了,脚又不方便,大晚上的,实在是没法来接你啊,你看,一大早我不就来了吗?我还把我们村的吴大学带来了,他们打你了没有?如果打了,就让吴大学告他们”,老太婆说完就浑身打量杨波受伤没有,当她看见杨波安然无恙才安了心。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这个老太婆,完全不提杨波抢钱打人的事,反而让杨波看上去就是受害者一样。
一个矮个的青年男子端着两碗面条进来了。
“哟,许主任,你总算回来了”我站起来说道:“你还客气什么呀,来就来了嘛,还给我买早饭”
“你还没吃早饭啊?给你吃吧”许主任把一碗面放在我面前,一碗递给杨波,杨波连声“谢”都没有,自顾自的吃起来。许主任欲转身出门再买一碗时,被我叫住了:“许主任,跟你开玩笑的,你吃吧”
许主任反复询问我,确认我确实吃了早饭,才坐下来吃面。
“你找我什么事?”许主任边吃面边问。
“喏”我指了指杨波道:“还不是为他”
“这小子啊?”
“是啊”
“这小子属于三代单传,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父母和姐姐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照顾他,哎,他奶奶怎么没来呢?噢,你就是他奶奶啊,你也真是的,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昨晚把他们抓来,其他人都吓住了,就他,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是在前几年,我就把他弄进里面去醒瞌睡了”
醒瞌睡指的是殴打犯罪嫌疑人。
“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舍得打?我波儿长到现在,我们从没打过,你们要是打了,我就去告你们”老太婆一幅唯恐许主任真要打她孙子的模样。
许主任不理他们,自顾自的吃面。老太婆见杨波吃完了面,拉着他就准备走。
“哎,别走”许主任叫住他们:“抢了钱打了人就这么走了?”
老太婆慌了,向我使眼神。我把许主任拉进里屋,商量了几句就出来了。
“邓碧天老人,我跟许主任说了,他想办法轻判你孙子”我故意大声对邓碧天说。
“啊?判?判什么?”
“判你孙子坐牢啊,抢劫打人,难道不坐牢?”许主任配合我道。
“这……,这要坐牢啊?”老太婆慌了。
“坐什么牢,其他人都回去了,坐什么牢”杨波也慌了,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他人是从犯,你是主犯,所以你要坐牢”许主任道。
“坐牢就坐牢,我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杨波拍了拍胸脯,一幅豪气冲天的样子。
“那怎么能坐牢呢,我的波儿啊,坐了牢,你的前途就毁了,这不能坐牢啊”邓碧天慌慌张张的,又跑来求我道:“吴大学啊,你再给许主任说说,我孙子不能坐牢啊,我求你了”她说完居然哭着跪了下来。我也慌了,本来是想吓吓杨波的,没想到杨波没吓到,反而把邓碧天吓坏了。我赶紧扶老太婆起来,但老太婆说什么都不起来,而她的孙子依然无动于衷。
“许主任,你看这样吧,杨波坐牢时,你想办法给他安排一个好房间,免得被其他犯人殴打”我向许主任建议道。
“这哪能行呢?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犯人是老大,其他的人都听他的,而且牢房里的规矩是旧人打新人,这小子这么小,这么瘦,进去后恐怕要终日挨打,永无出头之日”许主任顺势推舟。
“许主任,你还是给想想办法吧,你看人家奶奶七十几岁了,还当街给人下跪,这,这于心何忍啊?”我故意大声的说给杨波听,这小子,终于有点筹措不安了。还好是早上,今天又不当场,街上没几个人,要不被人拆穿了,我们还没好下场。
“吴老弟,你是读过书的人,你也明白,这抢劫罪就是要坐牢的,这监狱里是什么滋味,你们没去过,不懂,但我经常送犯人进去,我懂,有次我送一个犯人进去,看见另一个犯人,我的妈呀,那被打的,连脚筋都露出来了,那脚筋白白的,好KB!”
“啊”,邓碧天大叫一声,赶紧站起来,跑到许主任那又给许主任跪下:“许主任啊,你就行行好,别让我孙子坐牢啊,好人有好报,你就行行好”
许主任一脸难色的看着我,看来他演不下去了。我看了眼杨波,他已经低下了头,就向许主任使眼色,示意必须演下去,这可是在拯救一个孩子的未来。
“哎”许主任叹了口气:“你孙子也可以不坐牢,但他一直不认错,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也没法”
“叔叔,我错了”杨波小声的说道。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大声说道。
“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杨波大声的说道。
“认错还不行”许主任说完,先把邓碧天扶起来,道:“你们进来办一下手续”
许主任通知被打的同学及家长来协商处理。我坐在椅子上想:这农村人怎么这么好骗,大概是他们不能及时接受到信息的缘故吧,就像在成都,我同学唱的歌我连听都没有听过一样,在这个信息时代里,闭塞的农村将被城市甩得更远。
处理完杨波的事后,已经是中午了,邓碧天带着她的宝贝孙子回去了,我请许主任吃饭。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在酒桌上叹道。
“何止他?多得是呢”许主任说道:“我发现我们存在一个社会问题,我处理过的未成年人有不少都属于父母在外务工的类型,父母走了,就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带,但老年人哪有充沛的精力带孩子?有时老人打了孩子,孩子还要给父母告状,结果呢,老人只好任由孩子。还有一部分孩子属于更糟的类型,住在大爸大姨家里,这些人更没人管。将来他们长大了,怎么办?”
许主任喝了一口酒道:“你们杨家沟村的情况更不好,外出务工人员的比例占全乡之最,这种情况更严重,吴老弟,你得想想法子啊”
从乡上回到学校后,樱樱见我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的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今天的遭遇。
“你哪能管得了那么多,这种孩子太多了,我们没有办法”
樱樱的一句话让我心情更沉重。
“等等吧,这个问题不是我们一个村的问题,全国都存在,或许国家会想办法”樱樱安慰我道。
2007年3月15日
经过近一周的奔波,我的电脑终于联上网了,因为离服务器太远,只能用窄带上网,虽然速度慢,但至少可以通过另一个渠道了解全球的变化了。
我让樱樱在网络上收集一些新闻在广播里播,让村民也能了解我们的世界。
孩子们对上网兴趣浓厚,虽然只有一台电脑,但也是一个了解世界的窗口,我教他们上网,让他们也能像城里的孩子那样开拓视听。
2007年3月31日
杨灯雄寄来的第二笔款已经用完了,他承诺在这个月25号寄钱来,但已经过了6天了,钱还是没有到,我打电话给他,当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不耐烦的道:“没钱了,你们别打电话了”
“杨总,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钱了”杨总的语气很不客气。
“杨总,明天才是愚人节”
“什么愚人节不愚人节的,没钱了”他说完啪的一下就挂了电话。
这是怎么了?前一段时间我要搞村活动室和广播站,就把给杨总寄账单的事交给新上任的文书代本全负责,难道是因为这个?或者是代本全没有把账弄好?想想也是我不对,我已经很久没去工地上了。
正在那猜测着,樱樱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把刚才的电话告诉了她,虽然她也没有想出怎么回事,但她的安慰让我心情好多了。
下午的时候,我正坐在台阶上思考上午的事,杨灯雄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讲了上午的事,原来他投资建了一个大型铁合金厂,结果刚上市,铁合金的价格一路下跌,而原材料价格却一路上涨,再加上他投资房地产业的资金一直没有回笼,他现在就要破产了,根本没有钱给我们修路。
他的语气很沉重,我感到这不是玩笑。尽管我心情沉重,但我安慰他,告诉他我失业那会,不得已来到农村当村官,心情糟到了极点,认为我一生就要待在这个穷乡僻壤,我的人生太灰暗了,后来在别人的鼓励下,没想到农村却成了一个展示我的舞台。我鼓励他,既然他已经能走到这步,那么这点困难一定能挺过去,相信黑暗总会过去,黎明终将来临。
他感谢我的安慰。
挂了电话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又陷入一片茫然。没有路,我的设想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黄花种植,带领村民致富,这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还有我的小仙女,她怎么办?难道跟我在农村蹉跎岁月?我的心情跌到了冰点。
正在办公室上网的樱樱突然坐在了我身边,她抱怨太无聊了,而且她打工存的钱正一点一点的往外流,她怕等到路修好的时候,她已经没有钱投资搞黄花种植了。
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她还是想趁现在路没有修好,先出去打工,总比在农村无聊的强。
我一听她想出去,不由自主的火了,借题发挥,对她发了火,说她就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我第一次对我的小仙女发火,她一下子懵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有回击我,反而柔声问道:“吴大哥,你怎么了?”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就对她讲了没钱修路的事。樱樱听我说完了后就失了神,我们坐在台阶上,相对无言。
2007年4月4日
工地已经停工了,村民们一个个萎靡不振,见到我的时候勉强挤出点笑容,毕竟,他们盼了一辈子的路,没想到修了快三分之二就停了。
村干部也想不出办法,让村民集资修剩下的近一半路肯定要遭到村民的反对,他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我也承诺过不让村民出一分钱。
郭书记也没办法,其实郭书记早就提醒过我,不要把希望寄托到一个人身上,可我当时没听。
樱樱的安慰让我好受些,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樱樱鼓动我和她一起出去打工,没有路,这里根本没有致富的可能,也没有我的舞台。
妈的,难道我真的得承认失败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2007年4月10日
我再次跟杨灯雄联系,他告诉我他正在准备申请破产,他快要加入打工一族了。
2007年4月20日
看来我真的失败了,我们想了一些法子,但都证明是错误的。我怎么向别人交待?
我对不起组织和村民对我的殷切厚望。
张老师的电话来了,她说蔡教授已经回国了,他对我们的计划有兴趣,考虑到我们村的实际情况,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以技术入股的形式帮我们设计一套保鲜设备。
我苦笑,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张老师,最后我告诉她,如果没有路,所有的计划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老师也懵了,她告诉我,天无绝人之路,再想想办法。
我说所有的办法都想过了,我感到非常的苦恼。
张老师只好安慰我一番,末了,她鼓励我,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2007年4月22日
樱樱要走了,晚上的车。
我没有和她一起走,我已经当过一次逃兵,我不会再当第二次。
吃过早饭,按照樱樱出远门的惯例,她先拜祭了她母亲。然后我们爬到滚石山顶,尽管这里风景如画,群山绵绵,怪石嶙峋,山下一条湍急的河流绕山而过,形成一道秀丽的峡谷,如果不是对面沿河有条铁路,真给人一种时空混乱的感觉,分不清今夕何夕。但此时此刻,我们根本没有心情欣赏风景,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我一脸愁容。
“咳,别这样,生活总是不然想象中美好,失败总会有的,将来我们好好干,等有机会了就回来,终会有一番属于我们的天地”樱樱见我沉默不语,安慰我道。
“哎”我叹了口气。
樱樱转身和我并排坐,接着安慰我道:“我们只不过换了一个舞台而已,等将来有机会,我们再回来把路修通,不就行了吗?跟我一起走吧”
话虽这样说,但那要等到何时?我一想到村民的厚望,组织的寄托,还是愁眉苦脸。
“别这样了,我们看看风景吧,这里的风景很吸引眼球的,每次坐火车回来,车上的人都要赞叹一番”樱樱见我不答应,只好转移话题。
眼球?车上的人?赞叹?
这条铁路是一条交通大动脉,通往全国各地的南北和东西两条铁路就在这里汇合,每天的客流量非常大。
我的大脑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赶紧打手势制止樱樱继续说下去。
这条峡谷长达三公里,因为道路险峻,火车速度非常慢。美丽的风景,再加上枯燥的旅途,必然会使乘客观赏这条风景线。这条铁路是交通大动脉,南来北往的乘客很多,如果在风景线上树立一块广告牌,那是什么效果?如果把这个广告牌出租给方便面厂或饮料厂,不就有钱了?有钱不就可以修路了?
樱樱看见我一会冥思苦想,一会面露微笑,以为我发神经,摇摇我问我怎么了。
“樱樱,暂时别走,我或许有办法找钱继续修路”
“找钱?怎么找?”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
“这行吗?”樱樱虽然很惊喜,但还是怀疑。
“还没做,就别说行不行,以前人们认为上不了天,现在呢?你都上了几次天了,以前人们说杞人忧天,现在呢?天还真的快垮了。我们走,赶紧下山”
“天快垮了吗?”
“当然,臭氧层穿孔了,温室效应也来了”
“那是什么?”
“就是天快垮了,快走”
我拉上樱樱飞也似的下山了。
我回到学校就给火车站打电话,没想到经过这条铁路的客运火车就达46趟之多。如果树立一个广告牌,就按照保守估计,平均每个火车窗口有3名旅客注意到广告牌,一节列车的一边有18个窗口,有9节硬座,6节卧铺,1节餐车,共16节,一列火车有288名旅客注意到,一天就有13248名旅客注意到广告牌,这比在电视里做广告都强。
我计算完了后,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了,直接向郭书记汇报了我的想法,郭书记很高兴,让我放心去做,遇到难题就找他。
吃过午饭后,我和樱樱赶紧到乡上,借了一台数码相机给铁路沿线拍照。晚上通过网络查找到几家方便面厂和饮料厂的E-mail地址,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寄去我的广告单。
2007年4月23日
早上我一起床,怀着揣特不安的心情打开电脑,用我的右手小指打开了我的邮箱,没有回信。可能是我太急了,于是我又一家一家的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和我们村需要钱的缘由,接线员表示要向公司领导汇报,再作答复。
2007年4月26日
从前天开始,我陆续接到各大厂商的电话,他们均表示对租用广告牌感兴趣,并且愿意支持我们村修路。我告诉他们,我先去完善前期工作,随后开始招标。
我立即把相关情况给郭书记作了汇报,郭书记表示愿意帮我们村去跑相关手续。
我马上召开村干部会,通报了相关情况,大家异常高兴,谁都没想到我们的公路又有了希望。
等这些村干部散会后,樱樱高兴的跑过来给了我一个吻,她第一次主动吻我。
晚上,我和樱樱一起下厨做饭。能够和相爱的人一起做饭是一种幸福,边做边聊天,一起劳动,一起分享幸福。
2007年5月9日
由于中间隔了一个劳动节,今天我们户外广告才拿到相关的手续。我立即给各大厂商打电话,通知他们于本月12日来北县参加广告租用权的投标。
2007年5月13日
昨天的阳光格外灿烂,天气也越来越暖和,脱掉厚厚衣裳的樱樱露出了性感的曲线。
我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一本协议书,那是我们村与一家国际饮料厂签订的广告出租协议,那家饮料厂抱着一半投资做广告,一半帮助我们修路的想法,以五十万的价格拿下了五年的广告权。
五十万,不仅足够我们修完剩下的路,还可以剩个近十万元。
市委组织部杨部长一直全程陪同我们,签完了协议,他兴奋的抱住了我,郭书记和其他村干部也欢呼着过来抱住我,他们太兴奋了,不仅抱得我喘不过气来,而且我最希望抱我的一个人还插不进手。
我从大家怀里挣脱后,向樱樱走去,那尊维纳斯雕像静静的站在那,向我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用力抱起樱樱,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昨天晚上杨部长请我们吃饭,杨部长特意安排我坐在他身边。三杯两盏美酒后,杨部长也放下领导的架子,突然像兄弟一样抱住我的肩膀,大声的说道:“小吴,路修通之时,就是你来市委组织部报到之时,就当我的秘书,我还要想办法把你转为公务员”
大家纷纷举杯祝贺我。
酒下肚后,我站起来端起酒杯祝杨部长:“感谢杨部长的错爱。我刚来农村时,你也知道,其实我不想待在这,但现在,我找到了我的天地,我的舞台,我不仅展示了自己,而且还为我们杨家沟村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我感谢杨部长当时把我安排到了杨家沟村”
“你当然要感谢我们杨部长了”杨主任在那大声说道:“你到我们杨家沟村,却把我们的村花弄到手了,你不感谢杨部长感谢谁?”
樱樱一听这话,立即含羞垂首。
“对,对,对,杨部长,我敬你三杯!”
我敬完杨部长,再站起来敬我最尊敬的领导——郭书记。本来郭书记因为前年喝酒差点死在酒桌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喝过一滴酒,但今天他高兴,再次端起了杯子。
“郭书记,我……”我一想起郭书记对我的关怀,竟有点哽咽了。
郭书记挥手示意我坐下,我觉得坐下不能表达我对郭书记的感谢,硬要站着。
“郭书记,啥也不说了,我敬你,你随意喝,我干三杯”
郭书记没有听我们劝,最后陪我干了三杯。
我再一一和我们的村干部敬酒,最后轮到樱樱了,我举杯,她喝饮料。
“樱樱,就一句话,我爱你”我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勇气十分爱说道。
全场掌声雷动。樱樱脸红了,如同含羞待放的花蕾。
“不行,得喝交杯酒”杨部长一呼众应。
挨不住大家的呼吁,樱樱只好和我交杯,但还没喝,杨主任就叫起来了:“交杯酒哪能喝饮料呢?”,他说完不待樱樱拒绝,就硬把一杯满满的酒塞到樱樱手里。
这杯酒好美,足以让我一辈子回味了。
这个夜晚太美了,大家最后都醉倒在酒桌上。
杨部长给我们安排了住宿,他以照顾已经喝醉了的我为名,刻意把樱樱和我安排在一个房间,樱樱推辞不了,只好把早已步履阑珊的我扶进屋里。
今天早上醒来时,浴室里传来樱樱洗澡的声音。
昨晚我们干了什么?我依稀记得我硬是脱掉了樱樱的裤子。我拉开被子一看,我一丝不挂,妈呀,看来是真的。我他妈真是一个混球,自己的第一次,却不记得过程了。
樱樱洗完澡出来,看见我已经醒了,抿嘴含羞笑了一下,坐到床边。我头枕在她大腿上,双手环抱着她的水蛇腰,看着她的双眼轻轻的说道:“樱樱,我脱掉你的衣服,只是想为你穿上嫁衣”
樱樱笑了,笑中有泪。
我再次把樱樱放在了身下,端详着她如花般的脸,这真是一件天做的艺术品,不能由凡人亵渎。
不能记住自己的第一次,我还是记住了自己的第二次。
2007年5月17日
我给杨灯雄打电话,先感谢他支持我们村修路,并询问了他的近况。
他告诉我,他从破产的边缘坚持了下来,虽然铁合金的价格还在跌,但他房地产的资金大部分已经回笼,这使他暂时缓了口气。
我告诉他不要担心,因为我们也坚持了下来,我讲述了找钱的过程。
他听完后即惊讶又感动,他问我,如果他恢复了元气,我是否愿意到他的企业上班,他会把我安排到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如果在去年今日,我的头一定点得像鸡吃米,并对他感恩戴德,但现在,我的理想已经在杨家沟村了,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并告诉了他我带领村民致富的计划。
他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然后告诉我,如果他能挺过这一关,就投资让我发展杨家沟村的黄花种植,并且让我担任厂长。
其实,他最后这句话才是我最想听到的,不然没钱怎么建设加工厂?
随后我打电话给张老师,告诉她我已经找到钱修路了,请她帮忙联系蔡教授。
张老师惊喜万分,激动的告诉我,她马上就为我联系。
2007年5月20日
滚石山的北面,一个广告牌树立了起来,再打上灯光,晚上就成了杨家沟村唯一的亮点。
滚石山的南面,一条承载着村民致富的白色巨龙正在诞生。
滚石山顶,站在我心爱的人,自从这次事件后,她对我信心倍增。
2007年5月23日
樱樱的回归确实帮了我不少的忙,鉴于她说无聊,在我的提议下,村支部和村委会同意我把活动室和村办公室的日常工作甩给她,我专门负责
黄花种植。
今天上午我和郭书记、杨支书到火车站接蔡教授,杨主任要负责修路不能来。
蔡教授头发花白,但人很精神,红光满面,戴着一副眼镜。他还带着一位年轻的助手,是他的学生,正在读硕士,叫孙必武,虽然名字中含“
武”字,但人文质彬彬的。
寒暄了几句后,蔡教授也不休息,立即要求我们带他进村观看黄花种植。
郭书记的车子开到修路的地方就无法前行,蔡教授想上厕所,杨支书就带他到隐蔽处去,农村就这条件。
郭书记询问杨主任修路的情况,孙必武在欣赏农村的风光。
我站在那,看着这条白色巨龙,这可是我向组织和村民交出的第一份答卷。我俯下身怜爱的抚摸着路面,就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哎,水泥越来越差了”身边的一个工人抱怨道。
“怎么了?”我问道。
“用这种水泥修路,车稍微重点就要把路压烂,这些村干部就知道贪污,完全不为将来考虑——还好你们是来搞黄花种植的,如果是来运木材
,不到一年这路就坑坑洼洼的”
大概是我长久不到工地上来,这个工人不认识我,以为我是和蔡教授一起的,但他的一番话让我深感震惊。
“怎么,这些村干部贪污修路款?”
“哪个当官的不贪污?更何况杨家沟村的村干部穷了一辈子,还不抓住机会捞点钱?”
我心中燃起了怒火,我千辛万苦才弄到修路款,居然被人贪污了!
“你知道有哪些人贪污吗?”
那工人这才打量起我来,谨慎的问道:“你是谁啊?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于是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对了,大哥你怎么称呼?”
“魏树才”
我没告诉他我的名字,点头笑笑,转身走了。
我们带蔡教授他们来到村的西面,那里属于丘陵,而且比较平坦,阳光充足,土壤非常适宜种植黄花,现在也正值黄花茂盛之时,由杨家盛研
制出的各种品种的黄花已经长出如箭一般的花蕾。
因为黄花采摘都是凌晨3点到上午9点,所以现在地里没有人。
我们的黄花技术能手杨家盛向蔡教授讲述我们村黄花种植的历史和现在村民使用的技术,蔡教授频频点头,也现场讲了一些他对黄花保鲜技术
的看法。
我一直心不在焉,头脑中不时闪现那个工人说的话。到底有哪些村干部参与贪污?杨支书是村里的一把手,所购买的材料需要他签字才能拿到
钱,他肯定知情,但他从来没对我说过,那他会不会参与其中呢?杨主任主要负责修路,材料是他去买的,他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自己买的是
什么材料,贪污他也应该有份。工程承包人蒋德应该有份,而且他应该直接参与指导这些人如何购买假冒伪劣材料。新上任的文书代本全负责
记帐,如果要贪污,他必须要做假账来蒙蔽我和村民们,贪污他也应该有份。代本全是副乡长代国威的亲侄儿,代国威分管乡上的建设,那么
贪污他是否有份?如果他有份,那就麻烦了,不是因为他是副乡长,而是因为他是市委组织部杨部长的小舅子,到时查到代乡长的头上,杨部
长是大义灭亲还是徇私舞弊,这就难说了。
“小吴!小吴!”
郭书记把我从走神中拉回来:“你在想什么呢?人家蔡教授问你话呢?”
“啊?什么话?”
“你看你,在想什么?”郭书记责备的看了我一眼:“蔡教授问你是怎么打算发展黄花种植的”
“哦,我刚才就是在整理这个”
我拉回了思绪,清了清喉咙,道:“目前我们村黄花种植面积达一百亩,现在道路快修通了,可是保鲜一直是个难题。我计划路一修通,就在
村口修建一个黄花加工厂,把鲜黄花进行保鲜处理后卖到市场上去,但这方面的技术需要蔡教授来指导了。”
“你们修建黄花加工厂和引进这套保鲜设备的资金有吗?”蔡教授问道。
“有,有位杨家沟村的人,叫杨灯雄,是位大老板,他愿意全额出资在我们村修建一个黄花加工厂”
我没有告诉他杨灯雄目前的窘境,毕竟,就像郭书记说的那样,做官如同做子弹,头要尖,身要圆,才能飞得远。
蔡教授听了我这番话,放心的点点头,又问了一些细节,我都一一作答。
晚上,我们赶到县城,因为杨部长刻意从市里赶回来,他要请蔡教授一行吃饭。看来经过修路缺钱风波被我平息后,杨部长对我越来越重视,
对我的工作也越来越支持。但一想到今天上午被我发现的贪污事件,我的心情非常沉重。
2007年5月24日
我一回到学校,就告诉了樱樱,有村干部贪污修路款。
一向矜持的樱樱也显得很生气,连声问我如何处理。
“这事你不要声张,我先向郭书记汇报,记住,不要声张,我们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
郭书记听了我的汇报后,显得很平静,或许他早已预料到了。
“小吴啊,修路之初我就提醒过你,谨防有人打修路款的注意”
“郭书记,我……,郭书记,事已至此,现在怎么办?”
“小吴,如果要调查他们,必然要你出面收集初步的证据,你怕得罪他们不?”
“我怕什么?我是入party积极分子,我什么都不怕”
“嗯,那好。你先查清楚他们是否贪污,有哪些人参与了贪污,并且要抓到证据,剩下的就由我来处理”
我安排樱樱以糊墙需要纸为名,在工地上找了几张水泥纸和一些水泥。下午,我拿了水泥和一张水泥纸到县城,找到一家水泥销售商,他告诉
我,这种水泥是C15号的水泥,修公路至少需要C20的水泥。
郭书记已经到了县城,我直接到他家去,汇报了下午的发现,并把水泥和水泥纸摊在他面前。
“你是如何看的?”郭书记问我。
我把可能有哪些人参与贪污的分析告诉了郭书记。
“嗯,代国威可能参与了贪污,最近他变得大方了,而且新买了一款高档手机,他是杨部长的小舅子,这事有点麻烦”郭书记说道。
“对,我也这么想。他们在账单上写的是使用的C30水泥,但实际上是C15。不如我们把工地上的水泥纸收集起来,以此证明他们有罪”
“你还要多找点证据,越多越好”郭书记指示我。
“那要怎么才能拿到更多的证据呢?”
“虚与委蛇,你要想方设法接近他们,以此找到证据”
晚上我就住在郭书记家里,他的妻子在成都做生意,女儿在读大学,家里就他一个人。
五月的天尽管已经暖和了,但晚上还是有点凉,睡得朦胧中,感觉有人进来,为我盖上了被子。
2007年5月26日
代本全正在村办公室外墙上的一块黑板上写本月修路的账单,我正准备接近他,没想到他自己走到我身边来。
“哎,吴大学啊,真是难为你了,一个大学生,跑到我们农村来受苦受累的”
“这也没什么,能为杨家沟村的村民们服务,做一个清正廉明的村官,就是我的理想”
“哈哈”他打起了哈哈来:“听说你最近买了台洗衣机,我也想买台,能让我看看是什么牌子的吗?”
“当然可以”
我把他带进了刘老师的堂屋,但这家伙直接朝里屋走。
“喂,代哥,洗衣机在这呢”我提醒他。
“哦”,他看了一圈,然后出来,又环顾了一下堂屋,说道:“哎,这环境跟城里比起来差远了,你也受得了?”
“呵呵,这有什么受不了的?只要一心为民,这点苦算什么?”
他随便问了几句关于洗衣机的话题就走了。
快到中午时,赶场的樱樱回来了,她一进屋就把我拉到她的卧室,并关上了门。这妮子,平时那么矜持,从来都是我主动,怎么今天这么风骚
了?
“都快中午了,你父亲钓鱼也快回来了,被你父亲撞见了就不好了”
“吴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回来时发现杨主任他们在烧水泥纸”
“什么?”
“他们在烧水泥纸,用一袋就烧一袋”
糟了,看来他们察觉了。怪不得代本全跑来看我的洗衣机,原来他是来侦察我们是否真的用水泥糊墙的,我真笨啊,做戏应该做全套的。
这些家伙真狡猾,樱樱的一个小动作就引起他们的察觉。这下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就难上加难了。
“现在怎么办?”樱樱问我。
“还能怎么办,见机行事吧”
他们能到我家来,我也能到他们家里去。
我以买酱油的名义跑到杨主任家里,杨主任还在工地上,他瘫痪了的老婆躺在玻璃柜后面看店,还有其他三位老人坐在门口聊天。
“嫂子,最近修路,杨主任一直在工地上忙,怠慢了你,真对不住你啊”
“哟,是吴大学啊,快坐”罗姐指着一张凳子,其他的村民见我来了,纷纷站起来让座。我挥手示意大家坐,然后一边买酱油一边观察起他家
来,并以上厕所为名刻意观察了他的里屋。
他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里屋床上那套补丁被子都没换。
这个杨主任,贪了钱怎么不像代乡长那样拿出来用呢?难道他没贪钱?这不可能,他是修路的主要负责人,他不贪谁也别想贪,他可能是把钱
存起来,等到风声过了再用。
2007年5月27日
代乡长打来电话,邀请我到乡上吃午饭,就我和他。
吃饭时,代乡长送我两包高档烟,我收了。席间,代乡长对我亲热有加,嘘寒问暖,并和我称兄道弟,还记下我的生日,说到时来祝贺。然后不停的灌我的酒,乡镇干部的酒量都大得惊人,这个代乡长就有五斤的酒量,我根本喝不赢他。在他面前,我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于是我推说最近感冒,不能喝酒。最后经不住劝,几杯酒一下肚,我就开始装醉了。
“今天这次吃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对我们修的路怎么看?”代乡长见我有些醉意了,就冷不防的发问道。
“这条路虽经过一些挫折,但最终化险为夷,我也总算对得起组织对我的信任,乡亲对我的期盼”
“这条路修好后,上级必然会表彰你们这些村干部,你对参与修路的村干部怎么看?”
他想试探我,看来他确实知道我发现他们的猫腻了,如果对他撒谎,他必然会警觉,只有说实话才能争取他的信任。
“代乡长,其实,有些话,我不好说”
“怕什么?这里就我们俩,你当我是兄弟,就放心说”
“我发现,发现他们用的水泥与账单上的水泥不符,代本全可能在捞钱”
“那你有没有告诉谁?”
“我本来打算告诉郭书记的,但一想到代本全是你的亲侄儿,你平时对我又那么好,怕给你抹黑,就没告诉郭书记,只对樱樱讲了”
谁都知道樱樱和我的关系,如果不告诉他樱樱已经知道这事,他可能会怀疑。
“小吴啊,谢谢你啊,今天我才知道这事,等会我回去了要好好问问本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话又说回来,本全这人老实,也不敢干什么坏事。对了,你一个月多少钱?”
“我啊,一个月还不到一千,都穷死了”
我故意喊穷,其实在这个穷乡僻壤,有钱也没用处。
“我知道你们这些村官不容易,你还好点,其他的村干部可穷死了,支书主任每个月才二百五十元,本全只有两百元,这么点钱,怎么养家糊口啊,像本全吧,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又没有正式的工作,可怜啊”,他说完就塞给我一个信封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不用说,这信封里装的是钱,他心虚,想拉拢我。
我把钱收进腰包。
吃完饭后,代乡长坚持用摩托把我一直送到修路的工地上。看到道路在一天天延伸,我就很焦急,不能让这些不合规格的水泥用在这,否则,不仅我的心血白费了,还怎么对得起给我们出钱修路的杨总和千秋万世的子孙?我和正在施工的村干部寒暄了几句后,回到学校。
樱樱见我回来了,马上迎上来,问我今天的情况。我没回答,直接到樱樱的卧室里把今天的情况汇报给了郭书记。并且把手机里和代乡长今天的对话录音放给郭书记听。
听完后,郭书记说道:“小吴,你仔细分析一下代乡长说的话吧,你发现什么没有?”
“他好像说得他和贪污修路款没什么关系,对此一无所知似的,但做的又是另一套”
“对,你要学着点,当官说话得说一半,别把什么话都说死了,将来你听当官的说话也得机灵点,他们说的和希望你做的可能完全相反,你要懂得揣测上级的心思,懂吗?”
呵呵,早知道当官复杂,以前郭书记教我的似乎就像小学数学,现在终于教我中学数学了,不过不知道我能否学会微积分呢?
郭书记指示我从头脑相对简单的代本全那下手。
末了,我说:“郭书记,我是按照你的要求,虚与委蛇,才把烟和钱收了的,将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我并没有贪污修路款,我找机会就把这些赃物给你送来”
郭书记同意我把赃物放在他那,并指示我一定要参与进去,到时他会给我作证,只有争取他们的信任,才能最终查到证据。
2007年5月28日
今天早上我到河边,这里人少,适合碰头。
郭书记已经等在那了,我把赃物交给他,两包烟和装有两千元钱的信封。他给我一张收据,证明他收到了赃物及数目。
我问郭书记,用得着这样麻烦吗,直接到纪委去告他们得了。
他告诉我,代乡长没多少文化,但年纪青青的就当上副乡长,不要小看他,他不仅狡猾,而且关系网又深又广。
回来后我把收据交给樱樱,叮嘱她一定要收好,这是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下午我请代本全吃饭,我知道代乡长一定告诉了他昨天的事,我干脆跟他挑明。
两盏三杯美酒下肚后,我说道:“代大哥,你瞧不起兄弟我啊”
“哟,吴大学,这话怎么说?”
“你们有肉吃,却连骨头都不给兄弟分点,还是代乡长好啊,至少给兄弟分了杯残汤剩水”
“吴大学,我不懂”
“所以我说代大哥瞧不起兄弟,现在还跟我装蒜。我问你,修路的钱是谁争取回来的?”
“是,是你”
“你们修路用的是几号水泥,账本上记的又是几号水泥?”
代本全懵了。
“代大哥,昨天代乡长来找过我,给了我两千元钱,但我不管谁出面说情,我这么辛苦才弄到钱,难道两千元就把我打发了?这块大蛋糕怎么也得分点,否则我就告到纪委去,到时别怪兄弟无情”
“这……”
“别这了,你回去跟代乡长,杨主任还有那个蒋德商量商量。哦,还有,我们乡上不还剩近十万元吗,如果大家同意,都分了它”
到此时,我没有点杨支书的名字,他是个老实人,没拿到证据,我不愿相信他也参与贪污。
“咳,其实啊,吴大学,我告诉你吧,从一开始我和杨主任都赞同把你也拉进来,可代乡长反对,说你和我们不是一条线上的,哈哈,天下当官的还有不一样的?既然你这样说,我回去给代乡长汇报汇报”这家伙一听我提议把剩余的近十万元也分了,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那杨支书呢?他没有分钱吗?要是他没有分钱,到时他岂不是要告我们”
“他是没有分钱,但他也不会告我们”
“为什么?”
代本全神秘的一笑,低声说:“他发现我们修路乱来后,只是喝令我们整改,我骗他说15号水泥也能用,他就要求我们把吞掉的钱交出来,杨主任就说他还有个女儿在读大学,老婆又瘫痪了,将来退休后,村官又没有退休金,现在大学生找工作又难,他女儿毕业后也无法养他们,老了后他和他老婆就没生活来源,需要钱,那杨主任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连我都动容了,后来杨支书就睁只眼闭只眼,再也不管我们了”
“嗯,这个杨主任确实会演戏”
“这不是演戏,杨主任说的倒是真的”
这倒也是,就像代乡长说的,我还好点,虽然也是村官,但属于国家招聘的村官,有医保、社保和退休金,其他的村官没有医保、社保和退休金,退休就退休了,国家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像杨主任这样的人,虽然是贪官,但也贪得可怜,贪得无奈。
“嗯,这样吧,代乡长是领导,杨主任家庭有困难,我们就给他们多分点,我们还年轻,就少点”
“代乡长当然分得多,路都是他承包的”
“什么,路是代乡长承包的?”
代本全感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已经说出来了,就干脆说到底:“吴大学,我当你是自己人,我就告诉你吧,蒋德只是挂个名,路的真正承包人是代乡长”
我感到心满意足,就说道:“你还要带句话回去,该我的钱,一分也不能少,我打算和樱樱结婚,正缺钱呢”
代本全连连点头,频频向我敬酒。
我回到学校,樱樱正等在那。
“怎样,录下来了吗?”樱樱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还没机会听呢”我说完就带着樱樱进她的卧室,掏出手机来,打开录音设备,仔细的听了一遍,不错,虽然声音有点小,但我和代本全对话的内容全部都录进去了。
我在电话里向郭书记汇报今天的收获,并表示要把录音通过网络传给郭书记。郭书记说他不会用电脑,现在直接到县城里来。为了保险,我把录音分别传到我的两个邮箱,再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我把证据交给郭书记,郭书记叮嘱我,一定要隐藏好自己,在没上法庭之前,千万不要暴露自己。他担心万一告不倒代乡长一伙,今后反而会给我添麻烦。
我很感激郭书记,一路兴奋的回到学校。
吃晚饭时,刘老师突然问道:“小吴啊,我发觉最近你老是往樱樱的卧室跑”
我差点把面条都喷出来,赶紧捂住嘴,结果面条居然从鼻子里喷出来,笑得樱樱柳枝乱颤。虽然我和樱樱是发生了一些事,但和刘老师猜的绝对不是一回事。
“我这人虽然开明,但这里毕竟是农村,如果有些事传出去,对樱樱的名声不好。如果你们觉得合适,就趁我还活着,早点把婚结了吧”
“爸”樱樱嗔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做正事”
“什么正事用得着老往卧室里跑吗?”
“我们……”樱樱欲言又止,看着我。
“是这样的”我谨慎的看了周围一眼:“我们发现村干部在贪污修路款,在郭书记的指示下,我们正在收集证据”
“什么?贪污修路款?”刘老师忍不住喊起来,樱樱赶紧示意小声点。
“就是啊,吴大哥那么辛苦才弄到修路款,却被他们贪污了”樱樱愤愤的说道。
“这些钱也贪?是哪些混蛋贪污了修路款?”刘老师压低声音气愤道。
“目前参与贪污的人有副乡长代国威,主任杨传修,文书代本全,还有我”
“你?难道你也参与了?”刘老师惊讶的说道。
“对,我完全是虚与委蛇,好拿到证据告他们,放心,郭书记会为我作证的”
“哦”刘老师放心的舒了口气道:“小吴啊,当官一定要当个清官,穷点没什么,就怕你乱来,坐不坐牢没什么,我们农民很辛苦的,贪农民的钱,那是王八蛋才做的”
“爸,你放心吧,吴大哥人很善良的,如果他真的要贪污,就不会这么辛苦去收集证据呢”
“嗯。不过那个代本全来我们村还没多久,怎么就干起这事了?”
“我也想过这问题”我理了理思路道:“当初杨主任安排他担任我们村文书,应该就是为他们贪污修路款作铺垫,所以他们集体贪污的时间应该是今年一月份开始,也就是代本全来我们村担任文书的日子”
“那你们要当心点,自己的命最重要”刘老师担心的说。
“这你放心,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我说完听见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大叫一声“谁”,然后冲了出去,樱樱和刘老师也跟来。
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远去,还好今晚有月光,依稀可以看见是一个矮胖的身影,应该是杨主任,他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了,我心里一阵紧张,而樱樱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臂,隔着衣服,我能感到她手心冒出的汗。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刚才我明明关了的,看来是杨主任打开的,被我们发现了,就慌慌张张的逃了。
我们回到屋里还没多久,电话就响了,是杨主任打来的,他告诉我,他的手机充电器落在办公室了,刚才来取,结果他老婆打电话说她掉到地上了,所以他慌慌张张的走了,现在才想起办公室的门没有关,让我关上。
这个杨主任,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想来骗我。
看来隐藏自己是不可能的了。我马上给郭书记打电话,告诉他事情败露了。
“哎”郭书记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明天我就到县纪委去”
“对不起,郭书记,我办事不力”
“不要说对不起,你已经让我很满意了,现在你收集的证据应该可以告倒他们了,只是你太年轻,欠缺经验”
“今后杨部长会不会找我的麻烦”
“应该不会,只要证据确凿,杨部长也没办法,了不起将来他不支持你的工作了,你要自己努力啊,本来我想当一个得罪人的角色,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暴露了”
怪不得郭书记一直坚持让我隐藏好,原来他是想保护我,并为我今后的发展铺平道路。
才挂了电话没多久,代乡长也打来电话,他先威逼利诱,让我放弃告他们,我没同意,他又扮可怜,说愿意交出所有贪污款,我还是没同意,我告诉他,就算我放过了他,他还是脱不了贪官的本性。
2007年5月29日
县纪委的干部来我们村查修路的账,查了一上午,没有一点问题。随后,纪委干部又询问了蒋德和几位工人,蒋德对答如流,工人都换了,那位叫“魏树才”的人也没影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代乡长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大家站在工地上,代乡长一伙有恃无恐的看着我们。
“郭书记,你看,没有问题,这事恐怕会破坏你们乡干部之间的团结,打击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县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局局长董君抱怨道。听董君这么说,我估计已经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了。
郭书记把杨主任喊来道:“杨主任,我问你,你们修路用的是几号水泥?”
“30号啊,当初是吴大学和我们一起去选的水泥,当场就定了30号水泥”
这王八蛋,还把我牵扯进来。
“那怎么有人向我报告说你们用的是15号水泥呢?”
“15号?怎么可能,当初那水泥老板说的是30号,吴大学不也听到的吗?”杨主任愤恨的看着我说道,他知道是我举报的他们。
“会不会他们骗了你?”董君道。
“骗我?我不认识什么水泥标号的,难道他们真的骗了我?”这王八蛋在装傻。
下午,我们一起去找那家水泥销售商,但大门紧闭,老板也找不到。
后来我们村干部全部被带到县纪委去喝茶,然后一个一个的询问,最后,郭书记交出的那些录音成了关键证据,他们完全没想到会有录音,一个个吓傻了。除了我,代乡长、杨支书、杨主任和代本全都被县纪委控制在县招待所里。
当我准备回村时,一个女人给我打来电话,是代国威的姐姐,杨部长的老婆——代国琼,她声泪俱下的求我不要告她弟弟,考虑到郭书记教导我做官如同做子弹,要圆滑,我就告诉她,我需要请示杨部长。然后我给杨部长打了电话,我还没说,杨部长就告诉我,他老婆已经求过他了,他支持我去告,但他也强调要考虑村官们贪污的客观因素。
杨部长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证据确凿,我已无力回天,但最好不要把人逼进了死路。
2007年6月1日
一大早,郭书记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然后扔给我三份文件,第一份是县纪委关于查处我们村干部在修路问题上的违法违纪问题,代乡长和杨主任被双规,已经移交司法机关,代本全和蒋德也移交司法机关。第二份是乡party委关于我们村的人事调整,由我暂时代理主任职务,代本全被撤销职务,由刘樱樱任文书。最后一份是乡纪委对杨支书的记过处理,因为他不作为。
“没想到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叹道。
“还早呢,法院还没有审理的,将来你还要上庭作证”郭书记说完,眉头一皱,双手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郭书记,你怎么了”我站起来问道。
“没,没什么,最近心口痛得厉害,可能是胃病犯了”
“那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我自己有药,就是吃了没效果”郭书记说完就打开他的公文包,颤抖的拿出药来吃,我赶紧把水送到他手里。
“郭书记,你怎么不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郭书记把药吃了后道:“前段时间不是在忙你们村的事吗?我打算明天周六到成都去检查一下,我走了以后,你要,你要……”郭书记痛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郭书记,你别说了,我会办好的”
我说完就去拍他的背,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这时我发现他捂着的地方是心口偏右,那里不是胃,而是肝脏,我的心“咯噔”一下,他不会是什么重病吧。
2007年6月4日
今天到乡上开大会,主要是通报关于我们村干部参与贪污修路款的事,并且重新找了承包商负责修路。除了关在看守所的代乡长没来之外,郭书记也没来。
杨支书感到有愧于组织,有愧于村民,会后他找李乡长想辞职,李乡长苦劝了一番,并好好的安慰和鼓励了他一番,他才决定将功赎罪,全力把路修通后再辞职。其实李乡长苦留杨支书,主要是我们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担任支书,要么太老,要么太小,要么像我这样还没有入party。
会杨支书感到有愧于我,有愧于村民,会后他找李乡长想辞职,李乡长苦劝了一番,并好好的安慰和鼓励他,他才决定将功赎罪,全力把路修通后再辞职。其实李乡长苦留杨支书,主要是我们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担任支书,要么太老,要么太小,要么像我这样还没有入party。
会议后我请支书和许主任在乡上吃饭。
“听说郭书记病得很严重”许主任突然说道。
“什么病?”我赶紧问道。
“听说是肝癌,而且是晚期”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前几天看到的郭书记还是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我的心瞬间就凉透了,这个对我如同父亲般的人物,首次在我心中树立了一个正直的公务员形象的人,一个好公仆,得了无法救治的绝症。
我和樱樱向杨支书请了假,立即赶往成都。
2007年6月5日
华西医院重症监护室,我们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郭书记。这才几天没见,他已经脸色蜡黄,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他的妻子——王姨见我们来了,眼一红,流下了泪水。
郭书记指指凳子示意我们坐。
“郭书记”我坐在床边:“好些了吗?”
郭书记苦笑一下,有气无力道:“好不了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如果做肝脏移植手术成功,可以活几年”
“那,就做吧”
“要上百万的钱,这些钱虽然我倾家荡产可以拿得出来,但没什么意义了”
“多活几年也好,生命多珍贵啊”
“小吴啊,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质量”
“可,我……”
“小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村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我也很担心”郭书记说完就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发出“哼,哼”的呻吟。王姨赶紧叫医生。
“郭书记,就不要说工作上的事了,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医生来了,给郭书记打了一针,很快,郭书记痛苦的表情消失了。
好一阵,郭书记才缓过气来,苦笑着说道:“肝疼得受不了时,医生就给我打杜冷丁,可以减少痛苦”
“郭书记”我想起郭书记的一生,有些哽咽了:“你看你,辛苦一辈子,有福也不享,和老婆孩子分居,跑到穷乡里来受罪,最后还要受病魔的折磨,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小吴啊,有些人生真谛,往往到死才能明白,就像我吧,那些功名利禄对于健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而健康,对于活个有意义的人生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在这个尔虞我诈盛行的社会里,谁都想着自己的利益,为国为民成了一个弥足珍贵的品德。我希望你做一个为国为民的人,或许你会像我一样受一辈子的苦,或许你会被别人称为傻瓜,或许百年后,谁都不会记住你,但你一定要这样做。这个要求,就当是我的遗言吧”
我视线瞬间模糊,一行热泪划过脸庞。
2007年6月9日
我们从成都一回来,就听到村民议论纷纷。原来郭书记病重后,乡上和县里不少人都在争河东乡party委书记的空缺,他们之所以争这么凶,那是因为今年县委提出的五年计划是发展北县的特色农业,而北县的特色农业惟有黄花,而黄花惟有我们村的黄花最好,随着道路的修通,谁都看好河东乡的发展前景。
郭书记还躺在病榻之上,他们就争起了这个。
2007年6月16日
我第一次出庭作证,郭书记因病来不了,但他给法庭提供了证词。
法庭审理得很顺利,杨主任最早认罪,并且交待了一切,目前修路总共用了六十多万,他们贪污了近二十万,其中,作为承包商的代乡长贪污了十万,杨主任贪了四万多,代本全贪了近四万,他们已经将贪污款交了出来。法庭决定后天再审。
我和杨支书回到学校,就见许多人围在村办公室门口,门口还躺着个人,是杨主任的老婆——罗春鹃,樱樱和刘老师正蹲在她身边劝说些什么。
罗春鹃一看见我们,就挣扎着想站起来。周围的人赶紧把她扶起来,当我走到她身边,她顺势拉着我的手跪了下来,但由于她瘫痪,没跪下来,反而整个人瘫在了我面前,重重的摔了一下。我弯腰正准备扶她,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扶她跪在我面前。
“吴大学”她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家老杨犯事了,他也该坐牢,但他坐了牢,谁来养我们母女二人啊”
“罗大姐,你快起来”我拉她,她死劲的摇头,呜呜的哭着,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也跪下来,哭诉道:“叔叔,你就放过我爸爸吧,如果他坐了牢,我就没钱念大学了,寒窗十几年,我不想这样收场,叔叔,我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吧”她说完就和罗春鹃抱头痛哭。
不用说,这个女孩就是杨主任的女儿杨素梅,应该是她听说她父亲出事了,从学校赶回来的。我比她大不了几岁,她却叫我叔叔。作为80后成长起来的人,能给别人下跪,绝对是逼上了绝路。
杨支书对我欲言又止。
“这……”我为难起来,感到非常痛苦,这个选择比当初我选是否当村官都还要难。
“吴大学,你看……”杨支书因为修路的事被处分过,刚才不好说,现在也忍不住开口求情了。
“对啊,吴大学,你就帮帮忙吧”村民们诚恳的看着我说道,杨主任虽然贪污了修路款,但平时他在村里为人很好,不像杨支书总板着一张脸,村民们虽然更信任杨支书,但更喜欢杨主任。
“小吴,你看,还是……”以前口口声声骂杨主任是王八蛋的刘老师也开口求情了。
“吴大哥”樱樱一脸恳求的看着我,看来她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这么多人给杨主任求情,我如针芒刺背。答应他们吧,不合法理,不答应吧,又不合情理,让我左右为难。
我叹口气道:“现在不是我放不放过他,而是这事已经送交司法了,我说了不算”
“那你可以在法庭上给杨主任求情啊”樱樱道。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一心想把他们揪出来,现在却要给他们求情,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你管他什么笑话不笑话,你就帮杨主任求求情吧”樱樱拉着我的手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
“吴大学,我求求你了,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你就放过我家老杨吧,至少等我家素梅大学毕业了,他坐几年牢都可以,我一个老婆子,死就死了吧,但我家素梅还年轻啊”罗春鹃一边用手捶着地面,一边责怪自己拖累了杨主任,说着说着就晕过去了。大家赶紧围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呼喊的呼喊,倒水的倒水。
“让我来”我呼开人群,让大家散开,给罗春鹃留下足够的空气,然后脱下我的衣服垫在罗春鹃的脖子下,不停的用手在她的鼻子前扇空气。
慢慢的,罗春鹃醒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她抬进我的宿舍。罗春鹃才躺下,就抓住我的手说道:“吴大学,你就发发善心吧,好人有好报的”
自从郭书记生病以来,我更加不信什么好人有好报了,但此情此景,我只有点点头,答应后天在法庭上为杨主任求情。
2007年6月18日
法院再次开庭审理此案。
检察院反贪局的黄科长问了我几个关于杨主任的问题,末了,他问我还有什么补充不。
“补充是有”我埋着头抚摸着我的右手小指。
黄科长催我快说出来。
“我请求审判长从轻发落杨礼全”
我话音刚落,全场震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特别是黄科长,张着的嘴足以吞下我的头。以前我意志坚决的要求检察院向法院提出重判的请求,现在却出尔反尔,为杨主任求情,所以黄科长特别吃惊,也不理我,抠着脑门回自己座位了。
“说说你的理由”审判长打破沉寂。
我讲述了杨主任的家庭情况。刚说完,在旁听席上的杨素梅冲破法警的阻挠,跑到审判长面前跪下。法警上来要架走杨素梅,审判长挥手示意让杨素梅讲。
“各位叔叔、阿姨,我是杨礼全的女儿,叫杨素梅,是名大学生”然后她声泪俱下的讲述她的家庭情况,讲杨主任怎样辛苦的维持这个家,怎样爱护她和她母亲,她说她母亲因伤心过度,本来应该住院,却没有医疗费,只好躺在家里。
杨素梅说完,又跪下给审判长咚咚的磕头,磕完了审判长,又转身向检察院的人磕头,额头破了,血流了出来。此时全场动容,不少人偷偷的抹眼泪。
审判长示意法警控制一下杨素梅的情绪,法警上来,把杨素梅架到旁听席上,一位女法警坐到她身边,小声的安慰她。
站在被告席上的杨主任早已哭成了泪人,不停的一边骂自己一边用手打自己的脑袋。他身边一直严肃站立的法警抱住他,安慰他。
最后,审判长同意考虑一下我和杨素梅的请求,择日宣判。
审判长准备宣布退庭时,旁听席上喧闹起来。原来是代国威和代本全的亲属,他们也要求轻判代国威和代本全。审判长恼了,命令法警控制法庭的秩序。这些人不干,要求要轻判就一起轻判,要重判就一起重判。审判长命令法警把这些人拖出了法庭。
在法庭外,这些人看见我出来了,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责问我为什么只给杨礼全求情,不给代国威和代本全求情,代国威的老婆甚至宣称,如果有个残疾老婆就可以轻判,那她现在就躺到马路上让车给撞成残疾人。
我懒得理他们,拉上樱樱上了辆出租车。
“回去吗?”樱樱柔声问道。
“不”
我带樱樱去开了间房,疯狂的和她做爱,只有她的身体可以让我忘记一切烦恼。
吃了晚饭后,我带樱樱在河边散步,找了块石头坐下。县城里的夜晚灯火通明,身后是夜市的喧闹声,完全没有农村的神秘和安宁。坐了一会反而更烦恼,牵着樱樱回旅馆了。
2007年6月22日
今天法庭宣判了,他们都被分别判了刑,但只有代国威和杨礼全被判了缓刑。看样子代国威应当去好好感谢某些人。
我向郭书记汇报了审判结果,病榻之上的他,说话已经有气无力,而且还神志不清。
尽管有人交待我,贪污修路款的事一定要瞒着杨灯雄,但我认为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向杨灯雄说了整件事,最后,我就没有监督好修路款这一问题,向他道歉,请求他原谅。
我本以为杨灯雄会发火,没想到他说通过这件事,他更信任我了,他现在已经恢复元气,会全力支持我们村搞黄花种植和加工。
2007年6月23日
村上今天召开村干部会,我向村干部通报了和杨灯雄的谈话,大家都很意外,也更有信心带领村民致富。
会还没有开完,杨礼全出现了,他请求我们同意他在工地上参加义务劳动,以此赎罪,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和杨支书低声商量了几句,同意了。杨礼全很高兴,一个个的和村干部握手。
2007年6月25日
乡里开了大会,宣读了县委组织部的文件,河东乡party委书记的职务由一位叫万世堂的人担任,这人以前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人很年轻。代国威的副乡长职位也由一名叫徐长波的人担任,也是年轻人。
李乡长费尽心思也没有争到书记的职务,他坐在主席台上显得很沮丧。
万书记发表了就职演说,他对农业很重视,这个一向由一名副职分管的产业现在由万书记亲自抓,由人事安排和万书记的演说可以看出,县委县go-vern-ment对我们乡特色农业是非常重视。
中午吃万书记的接风洗尘酒时,万书记特别安排我和乡领导坐一桌。酒席上,觥筹交错,大家不停的向万书记敬酒,似乎已经忘了躺在病榻上呻吟的郭书记。
万书记对我很亲热,问了我许多问题。但我总觉得他和郭书记比,总差点什么,差点什么呢?大概是信任,郭书记和我交往时,总是推心置腹,而万书记对自己的情况避而不谈。
2007年6月26日
我虽然没有陪在郭书记的身边,但和他老婆王姨随时保持着联系。今天晚上我得知郭书记不行了,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我赶紧找了辆车到火车站,带着樱樱连夜奔赴成都。在我心中,郭书记不仅是我的领导,我早已把他当作父亲来看待,无论如何,我也要送他最后一程。
2007年6月27日
当我走进郭书记的病房,他的老婆、女儿已经坐在那了。
郭书记已经完全不行了,仿佛他每呼出的一口气都有可能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一口气。
郭书记见我进来了,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弯腰站在他身边,喊了声郭书记。郭书记瘫软在床上,斜眼看着我笑了笑,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就一直拉着我的手,仿佛在向我传递些什么,就连郭书记身边那台机器发出“哔,哔”的报警声,他也没有松开我的手。
病房里传出呼天震地的哭声,医生冲进来,对郭书记检查了一下,摇摇头,走了。
王姨哭晕了,出去了的医生又进来,把王姨抬进了另一间病房。樱樱泪流满面的抱着郭书记的女儿,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我呢?我当时干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按照郭书记的要求,做好人,做好事。
2007年6月30日
郭书记生前的朋友和同事都赶到成都,那天在灵堂,挤满了前来悼念郭书记的人,就连一些河东乡的村民也派来了代表。河东乡的老百姓在河东乡也为郭书记设立了灵堂,让不能来成都的人也能悼念,这是河东乡历史上第一次由群众自发的为他们的party委书记设灵堂。看来群众终究认同那些真心为国为民的人。
葬礼的主持人邀请我代表河东乡的老百姓发言,我说,郭书记是一位普通公务员中的伟人,他值得我们爱戴,就算是百年后,没有人会记住河东乡有这么一位乡party委书记,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2007年7月2日
按照郭书记生前落叶归根的遗愿,我和郭书记的女儿带着他的骨灰回北县安葬,我们怕王姨伤心,没让她来。我称呼郭书记的女儿为妹妹,我告诉妹妹,今后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要报答郭书记的教导和提拔之恩。
2007年7月10日
在四川农业大学蔡教授的指导下,我们开始在村口修建黄花加工厂,由杨灯雄全额出资,修好了后,他让我担任厂长。
在我大学快毕业那会儿,我常常想像自己是一名大型企业的白领,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领着一份让人羡慕的工资,没想到在农村待了一年,就在这一梦想离我越来越近时,我却改变了自己的价值观,我要像郭书记那样,做一位全心全意为国为民的人。
2007年7月17日
老天爷不知怎么了,最近像发怒似的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倾盆大雨,弄得河水水位猛涨,乡里发出命令,要求我们村全力以赴,务必每时每刻监视水位情况,并及时上报。
今晚该我执勤,负责在河边监视水位,樱樱说什么也要陪我,我只好带着她来到河边搭的草棚里。
周围还在下雨,雨点打在树叶、石头和水里,凑响一首只属于大自然的美妙音乐。偶尔一辆火车呼啸而过,给这首音乐添点现代元素。不远处的广告牌发出的灯光让周围变得并不黑暗,但远处的景物一片漆黑,仿佛世界只有我和樱樱两人。
美景,美人,此生何求?
但老天爷不会把幸福给你太长,否则你就感觉不到幸福了。我抱着樱樱,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设想时,电话响了,是乡party政办打来的,值班人员焦急的告诉我,一艘用于修建铁路桥的浮吊被洪水冲走,正向我这里驶来,如果这个庞然大物一直沿着洪水朝下游的场镇冲去,那会对场镇沿岸的居民造成无法估量的财产和人员损失,要我密切监视,随时报告。
我和樱樱把电筒光在河面扫来扫去,生怕漏了什么。
随着一声巨响,我把电筒光指向上游。哎呀,我的妈呀,我从小在长江边长大,见过的大船多的是了,但在这么小的河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
本来浮吊是用钢丝固定在河里的,所以它没有动力和方向,上面也没有人,这艘浮吊如同一辆失控的巨型坦克,沿着奔腾的洪水朝我驶来。
我打着雨伞,站在岸边向乡party政办汇报我已经发现了浮吊,话还没说完,就像杨支书的脑筋一样不会转弯的浮吊直接朝我撞来,我惊得目瞪口呆,樱樱也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还好,浮吊只是撞在了岸边的石头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砸出一串火花。虽然没有伤着我,但激起的浪花居然击倒了站在岸边的我。
樱樱吓得连伞都忘了打,急冲冲的跑到我身边,见我没事,才舒出一口气,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哭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露出性感的曲线,哎,美女就是美女,不看脸蛋,就是这身材也足以迷死所有的男人。哎,色真是男人的本性,才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关,就关注起这个了。
那艘庞然大物在差点吃了我后,又沿着洪水朝下游冲去。我和樱樱也顾不得打伞,冒雨跟着这家伙。
这里怪石嶙峋,路不好走,眼看前面就没路了,那浮吊居然停在了水中央,沿着洪水在河里打转。
原来这里有个弯,叫回头弯,河面比较宽,激流的洪水像在戏弄这个庞然大物似的,让这浮吊不停的在水里打转。
我再次向乡party政办汇报情况,值班人员听说浮吊没有动了,非常高兴,他和万书记联系后,万书记和李乡长马上带人赶来。
为了配合乡上的干部抢险,我把村里的干部和能动的人也叫来,其中就包括已经回家的杨主任。
万书记勘查了情况后,立即向县委、县go-vern-ment汇报,县委、县go-vern-ment马上派县委副书记周鹤带武装部队来,计划用火箭炮击沉浮吊。
凌晨三点多时,周书记带着一群穿迷彩服的军人来到了现场。我本来想看看火箭炮是什么样,但天黑人多,没见成。
我们撤到安全区后,随着一声闷响,一道光线击中浮吊,浮吊上冒出一团火花,随即,一阵隆隆的炮声传来。
我们观察那浮吊,浮吊还在那悠闲的打转,仿佛在嘲笑我们。
又发射了一炮,浮吊还是岿然不动。
周书记急得团团转,但又拿浮吊没辙。大家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
我拿出烟来想抽一支,但发现全打湿了。真可惜,这是那天招待蔡教授没抽完的好烟,一直留着没舍得抽,现在全都抽不成了,不知用火烤烤还可以抽不。
火?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向周书记建议用氧焊在浮吊底部穿一个洞,这样就可以弄沉浮吊了。
周书记大叫一声“好”,然后在一个临镇借来氧焊和冲锋舟。
冲锋舟运到修路的工地上时,没法再用车子运了,万书记命令我和几个年轻人去抬,但周书记要求我留在他身边。
我怕樱樱着凉,几次劝她回去,但她太倔强了,死活不肯离开我。
冲锋舟一运来,驾驶员和几个技工上了船,船开出还没多远,一个浪花打来,一名技工翻下了船,在河里几沉几浮,场面十分惊险。
黑暗中,不知是哪位勇士“扑通”一下跳进河里,向落水的技工游去,然后抓住他朝岸边游来。灯光齐刷刷的打在两人身上,但他们的头时沉时浮,距离又太远,看不清到底是谁跳下水救人。岸上的人找来了一根竹竿,但长度不够,那勇士把那技工用力一推,那技工抓住了竹竿,我们赶紧把他拉上岸。当我们再次把竹竿伸进水面时,却没有发现勇士的身影。岸上的人只好沿岸寻找。
当天快亮了时,浮吊被穿了一个洞,终于沉到水底。
寻找勇士的人也回来了,他们一无所获。
那名勇士是谁?我和万书记开始分别清点乡上和村上的人,我们村的前任主任杨礼全不见了。
他是已经回家了,还是……
我和杨支书跑到杨礼全的家,委婉的询问罗春鹃杨礼全是否回来过,躺在床上的罗春鹃反问我们,杨礼全不是和我们一起去救险了吗?我们的心一下子凉了,难道真的是他?
我和杨支书敷衍了几句就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杨支书给我打来电话,杨礼全的尸体在下游找到了。
我感到心情沉重,杨礼全当初贪污了修路款,虽然主观错误是主因,但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家庭原因。而昨晚,他奋不顾身的救人,更多的恐怕是出于赎罪,但不管他出于哪种目的,他应当是一名英雄。
现在他走了,他的家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向罗春鹃交待?
2007年7月20日
我们告诉了罗春鹃实情,罗春鹃一直当我们在开玩笑,直到樱樱告诉她这是真的,人都已经停在了殡仪馆,她才没有争执。
她没有哭,也没说话,更没提什么要求,只是静静的躺下。我们怕她想不开,安排樱樱守在她身边。
2007年7月21日
今天杨主任出殡,送他的人很多,包括那名被他救起的技工。
罗春鹃没有来,杨素梅来了,把杨主任的骨灰捧回村里安葬。
我们村干部要求乡上不要计较杨主任的过去,给杨主任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荣誉,并且要把罗春鹃评为五保户。万书记答应了。
回到村上后,我找到了杨素梅,一再安慰和鼓励她,并承诺会想办法解决她的学费问题,要求她一定要做好罗春鹃的工作,不要让她想不开。这个女孩很懂事,也很坚强。
村子里很多人都陪在罗春鹃身边,逗她开心,陪她解闷,这些善良的村民都忘了杨主任以前犯的错误。
晚上,一直陪在罗春鹃身边的樱樱回来了,我们一谈到杨主任,都忍不住唏嘘一番。
杨主任是一个好人,这点我可以拿人头担保。他被郭书记评为狡猾的人,是因为几年城市打工生活,让他体会到狡猾是一种城市生活必需的本领。他和许多打工仔一样,是生活在农村与城市夹缝中的人,他们分不清自己到底属于城市人还是农村人,老了以后是生活在农村,还是生活在城市,思想在农村纯朴与城市狡猾本领中不停挣扎,无法给自己一个合适的人生定位。
不可否认,我们的干部是有一些贪污腐败分子,但我以前认为无官不贪的观点完全是错误的。每次有灾难发生时,都是party员干部冲在了最前面,他们用自己的鲜血甚至是生命换来了荣誉,只是这些来之不易的荣誉被少数贪污腐败分子轻而易举的毁了。所有,导致了人们往往记住了贪官,却忽视了英雄。
2007年8月3日
一直命运多舛的村公路今天竣工了,这条路不仅与国道连通,而且基本上把村里主要的几个居民点连起来了。
今天的竣工典礼非常热闹,县里的干部来了,就连市电视台也来了,只是有两个人没有来,一个是杨部长,一个是杨灯雄,他们都说自己很忙。
副乡长徐长波塞给我一份演讲稿,等会该我讲话时,就照着稿子念。我看了下稿子,把新上任的万书记捧上了天,却只字不提郭书记的功劳,我想他们大概是想拍新上任的万书记的马屁吧。
我无奈的照着稿子念了,最后,我想到了郭书记,忍不住加了句“其实,这条路的竣工,郭书记的功劳也不小,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杨家沟村的村民们会永远记住这位好书记的”。这句话一出,刚才还非常沉闷的典礼一下子就爆发出村民热烈的掌声。
当我走下主席台时,万书记铁青着脸。在他面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赞扬他的前任,他确实有点难堪。我感觉我们这些干部,就像是二婚的女人,不能在现任丈夫面前赞扬前任丈夫。
2007年8月28日
黄花加工厂计划修两栋楼,一栋一层的加工房,一栋两层的储藏室和办公区。在杨灯雄的投资下,加工房已经快完工了。
自从杨主任去世后,他家的杂货店关门了,樱樱就在学校里摆了个杂货店,这样也可以增加点收入。学校快开学了,我和樱樱来到县城,搬了很多货物回去.
2007年9月1日
学校开学了,樱樱也开始忙碌了,她既是村干部,也是学校里的免费老师。
2007年9月5日
吃晚饭时,樱樱给我说起了一名女生,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名女生叫杨传惠,住在一组,今年9岁,是三年级的学生,她父母都外出务工,一个哥哥在外地读中专。她父母就把她托给她的二爸二妈照顾。她的二爸二妈也有个孩子,叫杨传清。后来她二爸二妈也外出务工,她婆婆爷爷和外公外婆死得早,只好和杨传清一起跟着她二妈的妈妈生活,她喊她二妈的妈妈为外婆。
她这个所谓的外婆跟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对她很不好,不仅常常不给她吃的,还时常打骂她,甚至怂恿她二爸的儿子远离她,冷落她,在精神上折磨她。这个女孩喊她二爸的儿子为弟弟,她的弟弟很听他外婆的话,从来不理她,两人本来住在一起,又一起读书,但上学放学从来没有一起走过。
今天,这个可怜的女孩拿了五毛钱来樱樱这买果冻,樱樱觉得奇怪,这个女孩从来不吃零食,更没有钱买零食吃,于是喊住了她,问她钱是从哪来的。
这个女孩慌了,说了句钱是自己的,就想走。
樱樱拉住了她,把她带进了办公室,这个女孩更加慌张,樱樱还没问,她就不停的说钱不是偷的。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樱樱送了两个果冻给她,她先拒绝,樱樱硬塞进她手里她才敢收下,但她没吃,塞进了书包。
樱樱就从她的学习谈起,慢慢的谈到这五毛钱。最后这个女孩说了实话,这五毛钱是她很早以前捡的,一直没舍得用,存了好久,就为开学时能买个果冻。
樱樱知道她没有偷钱后,放心了,让她回家。后来樱樱到加工厂的工地上来做事时,碰到了这个女孩,还有她二爸的儿子。
樱樱见到,这个女孩把果冻全都给了她弟弟,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陪她一起回家。
樱樱很感动,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樱樱这时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把钱存到开学,就为了能让她弟弟陪她回一次家,让她感到自己不那么孤独。
我很震惊,也很悲伤。在这个和谐社会里,还隐藏着如此不和谐的因素。如果这个女孩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对她、对社会都不可能是一件好事。我无论如何也得帮帮她。
2007年9月6日
我早早的从加工厂的工地上回来,恰好碰到学校放晚学。
在樱樱的指认下,我找到了杨传惠,看来今天她没有果冻给她弟弟吃,她只能一个人回家。在乡间寂寞的小路上,夕阳将她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
杨传惠的皮肤又黑又黄,身体也很瘦弱,就像一根掉在污水里的黄豆芽。
我和樱樱叫住了她,找了块草地坐下。
樱樱塞给她一个果冻,她很兴奋的塞进了书包里。她兴奋的原因不是有零食吃,而是明天她弟弟又可以陪她回家了。
我和樱樱引导她讲出她的故事,她变得很信任我们,慢慢的,我们了解到了她的一些细节。
杨传惠已经跟着她所谓的外婆生活了半年,每个月她的父母都会寄生活费给她所谓的外婆,但她父母担心她年幼不懂事,会乱花钱,就没有寄钱给她。她常常会遭到她外婆的打骂,其实打骂对杨传惠来说已经算轻的了,她最恐惧的是她外婆把她赶回家去住,空荡荡的房间就她一个人,到了晚上,她根本不敢去睡,只好在她外婆家的狗窝里和那条狗一起睡。她除了学习和整理个人卫生外,还要给她外婆干很多很多的农活,如果没做好就没饭吃。她的早餐通常是昨晚吃剩下的食物,如果没有剩下的食物,那她就没有早餐。经常吃不饱的她只好去偷别人的东西吃,所以她在村里名声不好,也没有小孩愿意和她做朋友。如果她外婆买了什么好吃的,也通常是和她弟弟偷偷的吃,不会给她剩一点。她举了个例子,昨晚放学后,她外婆命令她去放牛。她牵了牛就上路,走了一段后,她想现在天气还早,可以趁光线充足看看书,于是又转身回家拿自己的课本,可她走到家门口,眼前的一幕让她伤心透了,她外婆和她弟弟趁她出去了,背着她吃西瓜。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西瓜了,很想吃点,可她外婆见她发现了,反而不那么躲躲藏藏,直接告诉她,这西瓜不是买给她吃的,这句话更加伤透了她的心。
这个女孩说得很平静,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倒是樱樱,听到伤心处,抱着小女孩流起泪来。
我问她,将来长大了,会怎样对待她那个所谓的外婆。
这女孩变得很愤怒,她说她将来长大了,会杀了她外婆,不仅要杀,还要在她外婆身上戳很多很多的洞,把她外婆身上的血都挤出来。这女孩不是在撒谎,这个刚才还很文静的女孩,现在她眼里透露出的怒火足以毁灭整个宇宙,把我和樱樱吓得目瞪口呆。
我赶紧转移话题,问起她的父母来。
她的父母对她很好,她父亲去年春节回来还给她买了新衣服。特别是她的父亲很疼她,把她当自己的心肝宝贝,对她甚至比对她哥哥还要好,她都9岁了,无论走哪,她父亲都是背着她去。
我和樱樱决定对她做一次家访。
杨传惠把我们带回她所谓的外婆家。正好,她外婆干完农活回来了。
她所谓的外婆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招呼我们坐。我们屁股刚坐下,她外婆劈头就责问杨传惠是不是又偷了别人的东西。杨传惠说没有。
“没有?没有怎么你老师会来?”她外婆说完一记耳光打在了她脸上。
杨传惠瘦弱的身躯经不住这一下,打了个趔趄,书包掉在地上,樱樱送给她的那个果冻掉了出来。这一切来得既快又显得那么自然,让我们都来不及反应。
她外婆捡起果冻,又是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拿着果冻质问她:“还没有?没有这是什么?”
樱樱赶紧上前抱住杨传惠,说这个果冻是她送给杨传惠的。
我也拦在杨传惠和她那个所谓的外婆之间,把她外婆摁在了板凳上,然后向樱樱示意把杨传惠带走。
樱樱和杨传惠走后,我询问起这个恶毒的老太婆和杨传惠之间的关系。这个老太婆拍着大腿讲述自己带两个孩子的苦难日子。
她说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别人带孩子,这个孩子又不听话,老是偷东西,教又教不听,只好打,她信奉黄金棍下出好人。
我责问她为何不给杨传惠饭吃。这个老太婆直呼冤枉,她说杨传惠的父母寄来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她又不是什么有钱人,也不是什么观音菩萨,不仅帮别人带孩子没有报酬,反而还要倒贴钱,她根本想不通。
我叫她给杨传惠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多寄点钱来,不要让一个孩子饿肚子。
她一听这话,反而愤怒了,她说她打过无数次电话了,但杨传惠的父母根本拿不出多的钱来,杨传惠的母亲还好点,在广东一个服装厂上班,每个月有一千元左右的工资,但杨传惠的父亲简直不是人,在福建的一些建筑工地上打工,工资都拿来赌钱了,自己没钱时,要么就偷东西卖,要么就向杨传惠的母亲要,杨传惠还有一个哥哥在读中专,也要钱,杨传惠母亲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养活四个人。
我临走时,这个老太婆让我传话给杨传惠的父母,如果他们不能寄更多的钱来,她就把杨传惠扫地出门,任杨传惠自生自灭。
那晚,樱樱把杨传惠接来和自己一起睡。
2007年9月7日
我向杨传惠要了她父亲的电话,然后给她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父亲杨传惠的现状。
她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提议让他回家来看看杨传惠,他同意了。
2007年9月13日
这几天樱樱一直在开导杨传惠,努力使她变得正常和快乐起来。但杨传惠一直跟着我们吃住,这可不是长远之计,我们的收入有限,不可能供她一辈子。
今天,杨传惠的父亲回来了,恰好是村里一位老大爷七十晋一的生日,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坐席,包括杨传惠的父亲。
中午放学后,我和樱樱告诉杨传惠要带她去见她的父亲。杨传惠很兴奋,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唱着歌。
我们走到地坝边时,人很多,有些人在打牌,有些人忙着做菜。
杨传惠跑到一个正在打牌的中年男子身边,兴奋的喊了声“爸爸”
那男子转过身来,当他见到杨传惠又黄又瘦的身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连手里的牌掉在地上都没有感觉到。
那男子当着许多人的面,抱着杨传惠在地坝边痛哭了一场,他一边哭一边询问杨传惠怎么这么瘦。杨传惠也哭哭啼啼的讲了自己寄人篱下的悲惨生活。这男子边听边垂足顿胸的责备自己没用。我告诉他,如果他不贪赌,节约点钱,杨传惠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这男子一听这话,站起来转身冲进厨房,提了把菜刀向我和杨传惠冲来。
所有的人都吓住了,上前劝他,但这男子大吼一声,挥了一下手中的菜刀,大家都镇住了。
我吓得更惨,我只是劝他别赌了,犯得着拿刀吗?我一手抱着杨传惠,一手护住樱樱,不停向后退,直到一堵墙挡住了我们。
那男子冲到我们的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左手小指,一刀下去,他那根小手指就被剁了下来。
“惠啊,爸爸向你发誓,爸爸再也不赌钱了,好好供你们兄妹读书”
杨传惠吓傻了,樱樱不忍让她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把她拉走了,但她死活不走,一下扑进她父亲的怀里。
我和几个人把杨传惠的父亲送到了最近的诊所。这男子边接受包扎,边责备自己,最后我心一软,答应了帮他照顾杨传惠的要求。
2007年9月20日
杨传惠的父亲又要出远门了,他临走前把杨传惠带到县城里玩了一圈,又给她买了很多礼物。
杨传惠很兴奋,回来还不停的对樱樱讲今天的事。
我可不爽了,本来刘老师已经是一个老电灯泡了,现在又多了个小电灯泡。不过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我们村里有不少学生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大多数衣食无忧,但少了父母的教养,他们的精神世界一片空虚,上次遇到的杨波就是一个典型。
现在北县不少的学校都已经建立起了留守学生之家,我问刘老师,我们学校为什么不建一个。刘老师说,他去找过教育局和北县团委,由于我们学校学生太少了,在资金有限的条件下,他们只能照顾那些学生多的学校。
那好吧,你们不帮我建,我自己建,我们村修路时还剩了将近十万元,学校里又有空教室,只要拿点钱出来买些书和学习用具,再用我的电脑下点适合学生看的电影,这个就足够了。
2007年9月22日
在村干部大会上,大家一致同意村上掏钱建留守学生之家。这很容易理解,留守儿童中有不少都是村干部的孙子或孙女。我们决定拿出二万元钱去买图书和音像制品,这些图书包括村里的孩子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漫画。
2007年9月23日
我、樱樱和刘老师三人在县城里选了很多适合儿童看的图书和音像制品,又在北县团县委的帮助下,收了很多旧书。
本来今天是星期天,学校放假,但孩子们太兴奋了,都守在学校里等我们回来。车子刚停在校门口,孩子们也不等我们命令,一窝蜂似的围上来搬东西,他们兴奋的叫喊,如同山谷里的一群布谷鸟。
刘老师今天累坏了,连晚饭都没吃就去睡觉了。我们问了几句,他只说很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吃完饭后,杨传惠打扫卫生。这个姑娘很懂事,自从和樱樱一起住以来,什么事都抢着做,这给樱樱减少了不少的麻烦。却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至少我和樱樱偷情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
2007年9月24日
一大早,樱樱在做早饭。刘老师没有起床,都这么晚了还在睡,可不是他的作风。
我去叫刘老师,他迷糊的回答了我,而且他还在咳嗽。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这时才发现他生病了,赶紧叫上樱樱,准备送他去乡卫生院看病。
刘老师摆摆手,说昨天太累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而且天气转凉,可能有点小感冒。
我们劝他,他不听,说看病太花钱了,现在我和樱樱的工资都不高,要为将来打算。
他暗示我们应当为结婚存钱。
我只好到国道旁的一个诊所买了些退烧药回来给他吃。
2007年9月25日
休息了一天的刘老师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有点咳嗽,他说他没戒烟前吸烟很厉害,现在只要一生病就要咳嗽,通常是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和樱樱听了后也没在意。
2007年9月29日
当我从修加工厂的工地上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樱樱和刘老师还在等我吃饭,还好是九月份了,饭菜凉了可以不用热,要不到了冬天,在农村可不像城里烧天然气那么方便。
吃着吃着,刘老师又开始剧烈咳嗽了,樱樱放下碗筷,不停的拍刘老师的背。
等刘老师缓过气来,我问道:“刘老师,都已经四天了,你怎么还在咳嗽啊?”
“不是有句俗话吗,外怕医抠,内怕医喉,这咳嗽不容易好,再等几天就好了”
“爸,你这人也真是的,弄点药回来又怎么了?犯得着为损失健康来节约那几个钱吗?”
“我在想啊,你们谈了快一年的恋爱,也该结婚了,总得存点钱吧。樱樱啊,你爸这辈子没用,不能给你留下些什么,你们就能省则省吧”
“不行,刘老师,明天我带你去卫生院检查检查”
刘老师坳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2007年9月30日
乡卫生院检查出刘老师得了肺炎,要求刘老师住院,刘老师拒绝了,只开了些药。在医院里,我才知道刘老师咳嗽很严重,常常咳出的痰带有血丝。
2007年10月10日
天气开始转凉,经过国庆七天的调养,刘老师的病还没好,不仅还有点发烧,而且咳嗽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国庆假结束后,他又开始带病上课。
我想帮他上几节课,樱樱也劝他休息,可刘老师不让,他说他以前常咳嗽,不用吃什么药,过几天就好,再说工地上也需要我,我现在是代理主任,购买任何材料都需要我签字付款。
2007年10月15日
下午时,樱樱突然打来了电话,刘老师在课堂上讲着讲着,就开始剧烈咳嗽,后来居然大口大口的吐血,把她和学生吓坏了。
我向杨支书交待了几句就匆忙赶回学校。
刘老师的卧室里围了一些村民和学生,大家跑来跑去的帮忙,希望能让刘老师健康起来。
樱樱见我来了,就像一下子见到主心骨,放了些心,问我怎么办。我看了一眼刘老师,他气喘吁吁,呼吸困难,人都昏迷了。
我赶紧联系了一位村民,他用摩托车到乡卫生院带了位医生来。
那医生检查了刘老师一番,又问了我们几个问题,摇摇头,叫我们赶紧送县医院。
我又联系了一辆面包车,在等待面包车的时候,刘老师清醒过来,他支开了其他人,把我单独留在卧室里。
刘老师断断续续的给我讲了很多很多,从他的嘴里,我才知道樱樱的真正身世。
他讲完后,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如果将来我发现了樱樱有什么不好的过去,一定要原谅她。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刘老师已经知道樱樱当年为了给他筹医疗费,当别人二奶的事。我答应了他,他放下了手。
面包车来了,我和樱樱一起带着刘老师飞速朝县医院赶去。
县医院的一名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我和樱樱赶紧询问情况。
那医生摇摇头,说道:“本来是肺炎,也没多大问题,但治疗不及时,病人又拖了很久,已经转变为血中毒,病人身体不好,对抗生素过敏,以前又得过食道癌,动过手术,恐怕有点麻烦,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樱樱一听这话,马上惊呼一声瘫倒在我身上。
我把樱樱扶到椅子上,医生看了下,说声受惊过度就进急救室了。
我轻轻的呼唤着樱樱的名字,她好一会才醒过来。
“吴大哥,你一定要救我爸爸,一定”
“好的,好的,你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其实我也很悲观,刚才医生那番话已经有让我们准备后事的意思了。
又等了会,医生和护士都出来了,对我们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和樱樱冲进了急救室,刘老师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2007年10月17日
很多人都来祭奠刘老师,他的学生,他的朋友,他在上海的亲人,连我的父母也从万州赶来。灵堂里人来人往,到了午夜时,还有很多人陪着刘老师。
樱樱木讷的坐在她卧室的床上,我陪着她,安慰她的话已经说了一箩筐,现在我也只有静静的陪着她。
我一想到刘老师临死前说的樱樱的身世,再结合樱樱对我讲的,就不难理解她为何如此孝敬她的父母了。
1987年3月26日,那天天气很暖和,年轻的刘老师趁着天气好,一大早就到乡场上买些日用品。他在乡农贸市场门口见到有许多人围在那,就推开了人群,一名大约两个月的女婴被人遗弃在市场门口,尽管天气比较暖和,但室外的温度依然很低,那女婴的脸冻得通红,哇哇的不停的哭。那年头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特别严重,一些贫穷家庭的人缴不起计划生育罚款,只好把女婴扔了,这个女婴应该就是这样。
围着的人很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言语中充满了同情和对弃婴父母的谴责,但没有人把女婴抱回去。市场门口的那株樱桃树开出的樱花不停的撒落在女婴周围,这如同沾了鲜血的花瓣仿佛在为女婴哭泣。
刘老师心想自己结婚多年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女婴无疑是老天爷赐给他和他老婆的礼物。一想到这,刘老师就挤过人群,抱起了那名女婴。奇怪的事发生了,刚才还哇哇大哭的女婴在被刘老师抱起的那一刻,红红的小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如同正在绽放的樱花,于是刘老师就给那名女婴取名刘樱樱。
在刘樱樱七岁时,很多同龄人都嘲笑她是捡来的,后来连一些大人都加入这个可以免费取乐的行列。
一次,刘樱樱再次因别人的嘲笑哭着跑回来,刘老师知道后,这个一向温而文雅的老知青居然提了把菜刀,冲着那些嘲笑刘樱樱的人吼道,如果谁再说刘樱樱是捡来的,他就宰了谁。大家吓住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过刘樱樱的真正身世。
时间一晃就是十一年,刘樱樱到了二九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远近闻名的美女。没有考上大学的刘樱樱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到广州打工,但美丽的她很快就被她的老板看中,要求刘樱樱做他的二奶,刘樱樱拒绝了,为了逃避老板的骚扰,刘樱樱转到东莞打工。
刘老师患了食道癌的消息让刘樱樱惊慌失措,还好是早期,还有救,但那三十万的手术费他们根本拿不出来。为了报答刘老师的养育之恩,无奈的刘樱樱走进了她前任老板的办公室,做了一名让她感到可耻的二奶。
在完成第一次交易后,刘樱樱觉得自己很脏,不停的洗澡,不停的用刷子刷身子,她想洗掉自己的耻辱,但顺着水流下来的不是耻辱,而是她的鲜血。
十八年前,刘老师用自己的双手救了刘樱樱,十八年后,刘樱樱用自己的尊严报答了刘老师,这是一种生命的轮回,还是命运的安排?
当刘老师从麻醉中清醒过来,得知刘樱樱借了三十万的钱让他动手术时,刘老师从刘樱樱的表情和实际情况就已经猜出钱来得不干净,但钱已经用了,刘老师也不能说什么。于是,刘老师为了维护刘樱樱那可怜的尊严,刘樱樱为了挽救刘老师那脆弱的生命,两人共同守护着刘樱樱这个公开的秘密。
直到刘老师临死前,他也只是委婉的对我提了刘樱樱的这个秘密。
2007年10月18日
我决定开始戒烟,不为自己的健康,只为樱樱的幸福。如果上天不能让我们同生共死,我希望樱樱先去天堂,让我来承受痛苦。
我想刘老师在天堂见到了他老婆,他一定会感到幸福,他当年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回城的机会,顶住了家人的压力,在农村过着清苦的日子。
2007年10月19日
安葬好刘老师后,我父母极力邀请樱樱去万州玩,我也想陪她出去散散心,但由于加工厂的修建还有一些事我要办,临时走不开,我父母只好先回万州,我和樱樱随后就到。
刘老师去世后,学校也没办法运转了,教育局把所有的学生都转到就近的学校里插班。
学校很快就冷清了,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好准备。秋天快到了,生命正在消逝,樱樱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这让人感到很难受。还好有小灯泡陪着她。
2007年10月20日
我正在加工厂忙活,樱樱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求我马上回办公室。最近她心情不好,我怕她有什么事,向杨支书交待了几句,借了辆摩托车赶回办公室。
樱樱坐在办公室里,她的手握着旁边的中年妇女,安慰着中年妇女,这妇女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我关切的问樱樱。
“吴大学”樱樱还没有说话,那妇女先哭着开口了:“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
“你别激动,先坐下,有事慢慢说”村民们在走投无路时往往就给可以救他的人下跪,我已经被跪怕了,赶紧安慰她。
那位妇女在抽泣中断断续续的说开了。
她叫唐惠红,住在一组。她有一个女儿叫廖琼琼,今年13岁,廖琼琼不是她亲生的,在廖琼琼出生仅20天,她在路边把廖琼琼捡回来,本来她已经有2个儿子,她的丈夫和她的公公又不喜欢这个外来人,于是在廖琼琼3个月时她无奈的把她送人了,那家人姓廖,就给这个女孩取名叫廖琼琼,可廖琼琼才1岁多时,那家人又把廖琼琼送回来了,这个中年妇女把她养到3岁,由于家人的反对,自己的2个儿子又常常欺负她,这个中年妇女无奈之下又把她送人了。
有一次,这个中年妇女偶然遇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发现她浑身上下都很脏,头发都粘在一起,变成一块一块的,腿上脚上长满了浓疮,这个中年妇女不忍心,又把廖琼琼要回来自己养。这一次她顶住了家人的压力,把廖琼琼养到了13岁。
这个中年妇女家境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家人反对,廖琼琼的日子并不好过,冬天的时候,廖琼琼也只有一双凉鞋穿,整个脚都长满了冻疮,严重的时候连路都不能走,可家里人却舍不得给她买双暖和的鞋穿。廖琼琼的两个哥哥也常常欺负她,在她身上寻开心。有一年,这个中年妇女从广东打完工回家过春节,看见廖琼琼这么瘦弱,而且满脚的冻疮,自己在地坝边大哭一场,从此以后就把廖琼琼带到了广东,留在自己身边。但廖琼琼的幸福日子没过多久,更猛烈的暴风雨来了。有一次,廖琼琼忽然晕倒,这个中年妇女把她送到了医院,得到的结果是白血病。这个中年妇女不相信这个结果,就把廖琼琼带到重庆西南医院复查,结论一样。从此,廖琼琼开始了漫漫的求医路,直到花光了这个中年妇女所有的钱。没有钱就只能等死,这个中年妇女只好跑到市电视台,希望通过电视台找到廖琼琼的亲生父母,电视台把廖琼琼的情况播出以后,到现在为止,廖琼琼还没有等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有得到救济款。现在钱用光了,医院也停止了输血,她女儿的生命正快速的被病魔吞噬,这个中年妇女绝望了,前天,她哭着告诉了廖琼琼并非她的亲生女儿,这就是为什么廖琼琼的两个哥哥都姓杨,唯独她姓廖的缘故。廖琼琼别过脸,从此拒绝饮食,拒绝治疗。
这个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说道伤心处,配合着中年妇女伤心绝望的哭声,我感觉我都快哭了,我赶紧把视线转向窗外,窗外蓝天白云,好美!
而樱樱,再次哭成了泪人,廖琼琼的经历和她非常相似,但她要幸运得多,遇到了刘老师。
我知道我们村根本没有能力帮助廖琼琼,村子穷,村民更穷,到哪去找这笔救命钱?我只好安慰她我给她想想办法。
“不,吴大哥,你一定要帮帮廖琼琼”樱樱似乎从我的语气中知道我根本只是在安慰唐惠红。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廖琼琼”樱樱说完就向正在堂屋里写作业的杨传惠交待了几句后,拉着我和唐惠红走了。
在唐惠红的家里,我见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她13岁,但比同龄人要矮得多,也瘦得多,躺在昏暗的卧室里,身上吊了瓶盐水延续生命,她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根枯草似的头发,脖子肿胀,床边有堆卫生纸,纸上粘满了血迹。透过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生命力,就如同死鱼眼,人未死,心已死。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廖琼琼本人都对生命无欲无求了,那么我们这些旁人怎么帮她都是无用功。
倒是樱樱有办法,她温柔的喊了声妹妹,然后坐在床边,拉着廖琼琼的手给她讲自己的故事,两个都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的人,很容易走到一起。
作为一个男人,最怕的就是当着别人的面流泪,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我把唐惠红喊了出来,叫她给我看看廖琼琼的相关资料。
唐惠红抱出一堆资料。有些医学名词我看不懂,但“白血病”这几个字我还是认识的。
唐惠红告诉我,廖琼琼以前只能靠化疗来延续生命,但现在没钱了,唐惠红的家人也反对花这么多钱来给这个外来人延续她卑贱的生命,廖琼琼本人现在又不愿接受治疗,她无奈之下只好来求我。
我给杨支书打电话汇报这一情况,他说他早已经知道了,但村里根本没有办法来帮她。
既然村里没有办法,那么乡上呢?上次在公路竣工典礼上我得罪过万书记,他会不会帮我?唉,少了郭书记,我的工作真难。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给万书记打了个电话,这毕竟是条人命,万书记答应下周星期一开会号召乡干部给廖琼琼捐款,但他告诉我,干部也没多少钱,要救廖琼琼的命,必须再想些办法。
还能找谁呢?村上找了,乡上找了,那么县里呢?像廖琼琼这种情况,该找哪个部门呢?她是学生,找教育局吧。
晚上,我和樱樱在网上查了些关于白血病的资料,得知得这种病跟营养不良有关,而且这病不仅难治愈、花费高,还容易复发。
小灯泡跑来问我们在看什么,我就告诉了她廖琼琼的事,这个小家伙很震撼,她说她从明天开始就利用业余时间去捡垃圾卖,给廖琼琼筹治疗费。这家伙,有的时候还真让人感动。
2007年10月21日
经过樱樱的悉心开导,廖琼琼开朗了许多,她表示如果有钱的话,她愿意接受治疗,这令我们松了口气,我们马上把廖琼琼送到了县医院。
其实樱樱在开导廖琼琼,也是在开导她自己,她本人渐渐从刘老师逝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今天她从廖琼琼家回来时,她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2007年10月22日
我和樱樱在乡上的干部会上给廖琼琼捐了四百元钱,这次总共收到捐款四千多元,但这笔钱对于巨额的治疗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我们马上和唐惠红一起来到县教育局。
教育局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他听说我们的情况后,就说廖琼琼没有在北县读书,不归他们管,就算归他们管,他们也拿不出钱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行政开支项目。最后,这位工作人员见我们很失望,安慰我们到北县团委去试试,因为团县委每年都在社会上寻找资金帮助贫困学生,或许团县委能帮到我们。
我们失望的出来了,到团县委去又会如何呢?他们会不会又把我们像踢足球似的踢给其它部门?想起上次我们学校要建立留守学生之家,结果被团县委以学校人少给否决了,我一点希望都没有。
在樱樱的坚持下,我们找到了团县委的书记熊长春。
在团县委的办公室里,年轻的熊书记听完了我们的情况后,他说他可以试试,发动社会上的好心人士给廖琼琼捐款,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也不一定能凑齐治疗费,他建议我们先去民政局,那里可以拿到大病救助金。
我们临走时,熊书记向唐惠红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和廖琼琼的病床位号,他说他有时间会来看望廖琼琼。
唉,不知道熊书记是不是也是想把我们踢走而已呢?
在民政局里,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确实有一万多元的大病救助金,也告诉了我们申请救助金的程序。但办理手续需要时间,于是唐惠红回村里准备相关手续,而我在樱樱的要求下,来到县医院看望廖琼琼。
廖琼琼已经睡着了,她孤独的躺在病床上,不像其他的病号身边有亲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们坐了一会,见她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也不想打扰她,把水果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就准备走,却碰到了廖琼琼的主治医生,医生说廖琼琼的病情很不容乐观,肝脏已经出现衰竭现象,救活的希望渺茫,就算救活了,可能也活不了几年。
2007年10月23日
我从加工厂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樱樱就兴奋的扑进了我的怀里。她说唐惠红给她打了电话。唐惠红说,今天团县委的熊书记和两位副书记到县医院去看望了廖琼琼,而且还当着廖琼琼的面和唐惠红商量了怎样发动社会捐款的办法。
我也很高兴,廖琼琼知道有这么多陌生人在关心她,帮助她,她一定能燃起求生的欲望。
杨传惠放学后,交给了樱樱一把角币,共九元零三角,这是她这两天来捡垃圾所得,全部捐给廖琼琼。
我用手指点点了杨传惠的鼻尖,告诉她,这个周末带她去看望廖琼琼。杨传惠兴奋的跳了起来。
2007年10月25日
今天我和樱樱再次来到医院看望廖琼琼。我鼓励她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小女孩很乖,频频点头。
刚才还好好的廖琼琼,突然开始七窍流血,唐惠红出去叫医生,樱樱用卫生纸给她擦血,然后扔进床下的垃圾筒里,垃圾筒已经有不少带血的卫生纸,看来廖琼琼最近流血和呕血的现象在加重。
2007年10月27日
经过四天的筹备,今天团县委在电影院门口为廖琼琼举行了募捐仪式。我要在加工厂忙事,没有去。樱樱带着杨传惠去帮忙。
晚上,樱樱和杨传惠回来了。小灯泡很兴奋,她说她很喜欢廖琼琼,两人很聊得来,她还和廖琼琼约好等廖琼琼病好了一起去上学,她一直希望有人陪她一起上放学。
樱樱说因为团县委准备充分,方法得当,今天的募捐仪式很成功,很多企业和个人都为廖琼琼捐了款,总共有四万八千多,加上其它捐款和go-vern-ment的帮助,已经有近七万元了。
希望这七万元能帮廖琼琼结束她痛苦的白血病吧。
2007年10月28日
今天团县委在老车坝再次为廖琼琼举行捐款仪式,我特意请了假,和樱樱、杨传惠一起到县城帮忙。
熊书记很有办法,他首先请了电视台来制造舆论氛围,然后联系了企业和个人捐款,他没有把目光仅仅放在过路人身上。这些预先联系了的企业和个人成了捐款的主要来源。
樱樱和杨传惠忙上忙下,乐此不疲。到仪式结束时,又筹到了三万多,现在廖琼琼已经有了十万元的救命款。在这十万里,有八万多是熊书记筹到的,八万多呀!我不得不佩服熊书记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
当我们把钱交到唐惠红手里时,她很感动,流着泪当场给大家下跪,以示谢意。
虽然仪式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但我们和团县委的领导还是一起到医院看望廖琼琼。
已经奄奄一息的廖琼琼在得知自己已经有了十万元的救命款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如果她的病治不好,就把眼角膜捐出来,以此回报社会。
杨传惠拉着廖琼琼的手,再次和她约定等廖琼琼病好了,就一起上放学。廖琼琼笑着费力的点点头。
因为杨传惠明天要上课,樱樱先带着她回旅馆休息。我和熊书记决定把廖琼琼送上开往重庆西南医院的救护车后再走。
医生和护士把浑身插满针管的廖琼琼抬上了救护车,唐惠红上车后笑着向我们挥挥手,示意再见。
车子后门关上了,在警灯闪烁的光线中向重庆开去。
我和熊书记松了口气,熊书记拍拍我的肩膀说请我宵夜。我们正准备走时,那辆救护车突然又开回来了,车后门打开了,我们看见廖琼琼满脸是血,眼睛紧闭,毫无生命体征。车内和她身上有不少的血迹。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的把廖琼琼从车上抬下来,迅速送往急救室。
我们跟着来到急救室,唐惠红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
“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熊书记焦急的问唐惠红。
唐惠红眼睛一红,眼泪哗的就流下来,原来车子开出没多远,廖琼琼突然开始大口吐血,呼吸和心跳微弱,只好又回来了。
不知道她能否挺过这一关,大家为了她都付出了不少,希望老天爷不要带走她。
我们正在焦急的等待时,樱樱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来,我告诉她廖琼琼出事了。
樱樱坐了辆出租车赶过来,在听我讲完详细情况后,她愁容满面。
等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我们围上去问情况,医生什么也没说,就摇摇头。
樱樱抱着我哭了。唐惠红蹲在地上,因为哭泣,身体不停的颤抖。熊书记弯着腰轻声安慰唐惠红。许多医生和护士都已经听说过廖琼琼的事,此时也跟着流泪。
2007年10月29日
廖琼琼死后没有实现捐眼角膜的愿望,那十万元钱唐惠红已经决定捐给另一位患白血病的孩子。
樱樱虽然也很伤心,但伤心中透露出了乐观——能够健康的活着,已经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了。
小灯泡放学回来就问廖琼琼。大家都住在一个村里,廖琼琼死亡的消息迟早要传到她耳朵里,没必要骗她。
“廖姐姐生病很痛苦,对吗?”我没有直接告诉杨传惠廖琼琼已经死了。
“对啊”小灯泡眨着眼睛回答。
“那,要是她的病治不好,你说她上了天堂,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会不会是件好事?”
“是呀,但她为什么要上天堂?”
“因为人世间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在天堂里,她才能找到幸福”
“天堂里就没痛苦吗?”
“对”
“那我怎样才能上天堂?我要去找她,她说过要陪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就能上天堂?”
“对”
“那我一定要做个好人,将来去天堂找廖姐姐”
我转过身,看见樱樱已经泪流满面。
2007年11月1日
我陪樱樱爬上滚石山。在山顶上,看着滚滚尘世,突然产生一种渺小感。人不过是蝼蚁,人生也不过是白马过隙。人,生欲何求,死欲何哀?人生在世,与其纵容淫乐,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2007年11月2日
我向杨支书请了下周星期一和星期二两天假,然后把小灯泡托付给她的一位亲戚。加上周末,我和樱樱共有四天时间,我要带樱樱回万州好好玩玩。
2007年11月6日
我们到万州的第一天,妈妈高兴的带樱樱去买衣服,晚上拖了好几大包,樱樱就像个模特,穿上一件又一件衣服在我们面前展示。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就算穿垃圾都好看,真想不通她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遗弃她。
第二天我妈还想带樱樱去买衣服,樱樱怪不好意思的,我也不同意,樱樱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出去旅游过,这次我的目的就是带樱樱去旅游。
我带樱樱去了青龙瀑布,这条瀑布号称“亚洲第一瀑”。瀑布宽105米,高64.5米,比著名的黄果树瀑布还宽19米,该瀑布属甘宁河段,河水湍急凶猛,奔腾咆哮,空谷回荡,如战鼓雷鸣,声闻数里,摄人心魄。瀑布之壮观,如悬天之布,飞流直下,迸珠溅玉,水气氤氲。在阳光的作用下,一条美丽的彩虹在飞腾的水雾下若隐若现,让樱樱惊叹了好一阵子。
瀑布下有一个大洞,洞里有一个庙。樱樱买了香蜡纸烛许愿。一个小和尚告诉我们,里面有位师傅免费算命,樱樱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樱樱蹦蹦跳跳的跟着小和尚进去了。等了一会,樱樱垂头丧气的出来了。我问结果,樱樱说,那师傅说她最近运气不好,一年内会有灾难,她捐了六十元的香油钱让那位师傅给她加持。我说,滚他妈的狗屁灾难吧,骗钱而已,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的小仙女一根毫毛!樱樱一听我这话,高兴的搂着我的腰赏给我一个香吻。
河里有座小岛,岛上有个亭子,我们走累了,就坐在亭子里休息。
樱樱问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天堂。
我愣了,刚才我还信誓旦旦的告诉樱樱,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鬼,但前几天刘老师和廖琼琼去世后,我还反复提到天堂这个词。
其实所谓的神与鬼,不过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因为人类的愚昧无知,因为人类的懦弱无奈,于是人类就创造出了神与鬼,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来安慰自己。
第三天我本来想带樱樱去小三峡玩,但摸摸自己兜里的几个银子,也不敢造次。钱呐,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里,何其重要。好在樱樱也不是个贪钱之人,她安慰我说,穷日子就穷过,富日子就富过,过日子没必要过多的在乎钱,关键是看和谁过日子。
这妮子,看不出还有点智慧,把人生看得很开。
既然穷日子就穷过,所以第四天我就带樱樱吃了万州烤鱼和格格,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
2007年11月8日
我们回来后就听到许多风声,说最近乡上在搞村级换届选举,万书记准备安排治安室许主任担任我们村的主任。
今天杨支书来问我,对村主任选举有什么看法。
我知道他是来试探我的态度的。经过这么多生生死死,人世沉浮,我对向上爬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就像郭书记说的那样,功名利禄对于健康来说,算得了什么,而健康,对于活个有意义的人生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现在身处桃花源,又有美女相伴,就算让我做神仙我也不干,而且我只想带领村民致富,目的达到了,至于谁当这个村主任,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许主任和我谈得来,大家都是年轻人,思想比较开放,配合起来也很默契,如果乡party委安排他当主任,我没有什么意见。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杨支书,他很惊讶,沉默一阵后他留下一句他也希望我当村主任后就走了。
我给万书记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全力支持乡party委关于我们村主任由许主任担任的决定。万书记有点吃惊,他告诉我说主任人选还没有定,但我的态度令他很钦佩。
钦佩个屁,只是大家对生活的态度和目的不同而已。
2007年11月9日
有些村民来找我,说支持我当村主任,有些人态度很坚决,他们说就算乡上安排了人选,只要村民一致选我,那个人也无法当选。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一是通过我揭发修路款的腐败案,他们只信任我;二是根据上级提出的“一村一大”——一个村安排一名大学生担任村官——来说,我们杨家沟村已经有一名大学生,没必要再安排一名大学生担任我们村的主任,何况这名所谓的大学生还是函授毕业,跟我的文凭比起来差远了;三是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村民认同了我的能力,对许主任持怀疑态度。
村民们挤在办公室里,等我表态。
我说我对当村主任没有兴趣,只要能带领村民致富,谁当主任都无所谓。
村民们不干,七嘴八舌的劝我,我只好把上次对杨支书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加了几点:一是许主任聪明能干,农村工作经验丰富,对我们村来年的特色农业大发展很有帮助;二是许主任和上级关系很好,可以为我们村争取到更多的政策;三是许主任是本乡人,熟人熟地,干起工作来很方便;四是许主任年富力强,又是公务员身份,将来他在官场上干出个什么名堂来,我们村干部找他办事也方便;五是许主任为人正派,工作务实,在我们村发展的关键时期,对我们村大有好处。
我告诉村民们,支持我,就请支持许主任当选。
村民们见我态度坚决,只好散去。
当办公室里只有我、樱樱和杨支书三人时,杨支书失望的问我为何不答应村民的要求。
我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杨支书问我年纪轻轻的,为何不想往上爬。
我说,当我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郭书记时,突然觉得那些功名利禄不过是人生中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杨支书走后,樱樱从背后抱着我,问我为何不去争村主任这个位置,我回答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樱樱笑着打我,说我卖弄文采。其实来到农村以后,这些深奥的话语我已经很少用了,想起以前在寝室里玩成语接龙,我很难被室友打败的,现在恐怕是我很难打败他们了。
2007年11月12日
万书记今天把我叫到他办公室,他告诉我,乡party委已经确定杨家沟村委会主任的人选,就是治安室许主任。他说,之所以考虑许主任而没考虑我,主要是我太年轻,工作经验不足,对本地又不是很了解。他鼓励我不要灰心,好好干,一定大有前途。
我也学他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向万书记汇报了加工厂的工程进度。万书记指示我一定要保质保量的按时完成,因为黄花加工厂关系到把我们乡发展成特色农业大乡这一战略目标的实现,将来许主任上任后,一定要与许主任好好配合。
谈完话后,我就走了。我站在万书记的办公室门口,突然想起以前来,门还是一样的门,只是里面的人已经不同了。自从郭书记走后,在官场上,我觉得我好孤独,在我遇到困难时,没有人能安慰我,指导我,鼓励我。我突然想起一首诗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2007年11月14日
许主任单独请我和樱樱吃饭,看来他对能否顺利当上杨家沟村主任很有顾虑。
我跟许主任很熟,酒过三巡后,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支持他当我们村的村主任,在选举前我会发动群众投他的票。
许主任对我的表态很高兴,随后我们对杨家沟村的发展交换了一下看法。从他的谈话中,我知道他很有干劲,也很有雄心和信心,毕竟,现在基础基本已经打好了,不仅有party委go-vern-ment的支持,我们背后还有杨灯雄这个大老板。
2007年11月16日
许主任在加紧活动,今天请我们全村的干部一起吃饭。他想打好关系,以便自己顺利当选。
吃完饭后,许主任又设法套大家的话,让大家一个个的表态支持他。因为有村干部支持,选举时他就可以作弊。
2007年11月20日
今天张榜公布了我们村主任的竞选人名单,因为我退出竞选,村民们很失望,谁也不愿和许主任竞争,为了保证选举顺利进行,我们游说了一位村民顶上。
2007年12月3日
今天村里选举村委主任和委员,乡上派了两名干部进行监督。
我是第一次参加选举,本来在大学里有一次选举,但大家都不重视,我们寝室只派了名代表,其余的都窝在铺里睡懒觉。没想到在这里,大家对选举依然不重视。
选举的场地设在学校操场上,杨支书念了县里制定的选举方案:由于本村大多数人都外出务工,每个人可以根据选举人的授权书代填三张,根据差额选举原则,票多者当选,当场唱票计票。
我们先选举出唱票人和计票人,以掌声通过作数。
然后我们村干部发放选票。在发放选票时,我知道怎么作弊了:本来每人只能代填三张,但实际上大家对选举都不太重视,没有人当真,所以代填的人根本没有被代填选举人的授权书,而且对上级既定的被选举人有利的选民就多发几张选票,有些选民拿到的选票甚至多达二十张,这样就可以保证上级既定的被选举人顺利当选。
在所有选票收上来后,本来应该当着群众的面唱票计票。但实际上,群众交了选票后就开始陆续离场,一切任由村干部操作。
计完票后,许主任顺利当选,我和樱樱当选为村委委员。随后,乡上派来的干部向万书记汇报选举结果。
如果群众认真对待选举,这种选举方式依然是民主的。下午时,我听说我们乡有个村要重新选举,因为乡上内定的人当选,但群众有意见,认为有人作弊,乡上不得不认真对待群众的要求。这时我就体会到群众对我说的那句“如果村民一定要选你当村主任,就算乡上安排了人选,只要村民一致选你,那个人也无法当选”是什么意思了。
2007年12月6日
许主任的上任对我没有多大的影响,他又是乡治安室主任,不能天天待在村里,实际上我还是在代理主任职权。
按照我们村和蔡教授的约定,在加工厂快完工时,他带着他的弟子孙必武再次来村里规划加工厂设备的安装。
蔡教授向我们介绍了保鲜技术的原理:把鲜黄花放在一条70米的传输带上,不停用蒸气蒸,然后晒干,最后包装上市。
按照蔡教授的办法,即经济又实惠,非常适合我们村的条件,将来有钱了,还可以引进更先进的设备。
蔡教授又向我们介绍了几种设备,其中他重点推荐了一套性价比高的保鲜设备。我们村干部和蔡教授一行在村办公室又协商了好一阵,最后决定暂定蔡教授推荐的那套设备。
蔡教授的弟子孙必武告诉我,他可能随时要在我们村里住一段时间,因为他正在写硕士毕业论文,题目就是《关于黄花保鲜技术的研究》,我们村刚好给他提供了这个舞台。
没想到我们村还能引来一位硕士生,这令我这位专科生即自卑又高兴。我当场答应了他,并且愿意就食宿为他提供方便。
晚上,我把今天的会议记录和那套设备参数用E-mail寄给杨灯雄,只要他点头,我们就可以马上引进。
2007年12月8日
杨总的秘书给我打来电话,说杨总已经看过我的报告,决定就按报告上办,买设备的钱已经汇到我们村的账户上了。
对于已经恢复元气的杨灯雄来说,投入我们村忘忧草公司的五十万并不算什么,就算亏了,也不会心痛。但杨灯雄一心想发展好自己的家乡,所以秘书告诉我说,杨总安排了总部的一位干将——胡光伟来我们公司上任。根据杨总的计划,他要待上一年,把我带上路了,就由我独自负责公司的运转。
2007年12月22日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在蔡教授和孙必武的指导下,我们设备已经安装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东风当然是最重要的环节——销售。
因为樱樱要照顾杨传惠,我只好和杨家盛、胡光伟一起回四川农业大学,我又来麻烦张老师了。
在张老师的家里,我讲了我近一年来的情况。
张老师笑着频频点头,我讲完后,她说道:“吴至远,我告诉你,你虽然在农村,但在同班同学中,你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不是因为你赚了很多钱,而是你的贡献最大。加油干,我会全力帮你”
为了节约钱,我和杨家盛在雅安的几天要住在张老师家里,胡光伟当然不在乎这点钱。
2007年12月26日
在张老师的帮助下,以及学校的牵线搭桥,胡光伟代表忘忧草公司与四家大型农贸公司签订了黄花销售意向合同。
我根据这些合同计算了一下,我们村目前的黄花产量根本不能满足销售,回去后必须发动全县村民大量种植黄花。这让我和杨家盛非常兴奋,特别是杨家盛,他一辈子的愿望终于快实现了。
2007年12月28日
在回去的火车上,杨家盛与我商量了扩大黄花种植的问题,胡光伟对黄花种植一窍不通,听了一会后就自顾自的欣赏沿途风景。
杨家盛在去年研制出了“早产”黄花,这种黄花一年可以采摘两次,一次是四月份,一次是十月份,这种品种是其它黄花无法比拟的,曾有家农贸公司出资三十万买他的专利,这三十万可能杨家盛一辈子都赚不到,但他毅然拒绝了,他没有把研究黄花当着自己赚钱的工具,而是当着了自己的事业。
杨家盛计划回去发动村民种植他研究出的新品种“早产”,他免费提供种子,争取在三月份时就可以让黄花加工厂开工运转。
我提醒他“早产”没有大面积种植过,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还是把范围缩小点。我计划把整个村西面那块平坦的区域划为黄花种植基地,由于基地距离学校近,现在学校已经没有学生了,可以把教室整理出来作为专门的黄花研究基地,供杨家盛使用,所有研究费用由我们忘忧草公司提供。
讨论到这时,虽然今年的销售比预计的还要好,但从长远来看,必须让我们村的黄花扩大影响。但怎样来扩大影响呢?打广告太贵了,以群众的口口相传,时间太慢,而且效果也不一定好,这个问题还是要回去和村干部们商量商量。
2008年1月1日
今天尽管是元旦节,但我们顾不上休息,紧急召开了黄花种植会,并且邀请胡光伟参加。
在大会上,其他村干部基本同意我和杨家盛的计划,只是对细节提出了意见。
在最后,我提出了如何扩大我们村黄花知名度的问题。但大家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兴趣,三三两两的相互讨论这次可以赚到多少钱。我只好又大声的提出了这个问题,大家安静了下来,杨支书说道:“吴大学,现在的黄花销售量已经让我们赚了不少,这个问题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能等到以后再说,我们必须要抓住机遇,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吴大哥,你为什么非得现在解决这个问题呢?”樱樱偏着脑袋问我。
“因为我们目前形势大好,必须乘胜追击,争取更大的效益,为以后铺平道路”
“对,我也同意吴老弟的意见”许主任站起来说道:“我们要把眼光放远点,不能安于现状,必须趁这个机会,把今后的问题解决了”
大家只好一起讨论我提出来的问题,但整个大会上,胡光伟一言不发。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讨论,除了在媒体上打广告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看来大家都跳不出固有的思维,既然有点累了,杨支书让大家休息一下再讨论。
樱樱去厨房提开水瓶,我去帮忙,突然妈妈打来了电话,当她老人家得知今天元旦节我们都没有休息时,惊呼一个农村哪有那么多事做,连元旦节都无法休息。
“这有什么呢?反正中国有那么多节日,少一个元旦节也无妨啊”我安慰我妈道。
我妈讽刺我道:“哎哟,哎哟,对,你说的都是对的,我儿子现在能干了。你要是真能干,就向国务院申请一个村官节来”
村官节?当这三个字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突然灵光一现,连向妈妈告别都来不及,就挂了电话。
既然中国有那么多节日,我们为什么不弄个“黄花节”出来呢?每年都可以搞一次黄花节,这样不仅可以扩大影响,而且只要县委、县go-vern-ment支持,我们村根本不需要出一分钱。
我兴奋得把经过我身边的樱樱抱起来舞了一圈,樱樱手里正提着开水瓶,吓得大声惊呼。我也不顾其他村干部怪异的目光,立即重新召开村干部会,提出了我的想法。
大家对我的想法非常赞同,既然许主任和上级关系好,那么剩下的事就看许主任表演了。
开完会后,胡光伟把我叫到一边,他告诉我,不要把公司当作是村办企业了,有什么事,先跟公司里商量,如果有需要,再请村干部一起商量。
怪不得整个大会上他一言不发,原来我们把他地位放低了。
2008年1月2日
许主任兴奋的给我打来电话,他说万书记已经同意了我们村召开“黄花节”的想法,万书记会到县里面去活动,争取县委、县go-vern-ment的支持。
万书记以前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他去活动,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而且黄花节非常符合去年县委提出的发展特色农业的思路。
2008年1月7日
昨天许主任给我打来电话,说万书记到县里成功争取到了县委、县go-vern-ment的初步同意,县委常委、常务副书记周鹤今天要到我们村进行实地考察,然后回去向县委汇报后作决定。
今天上午时,在万书记和李乡长的陪同下,周书记一班人来到我们村。尽管天气很冷,但周书记非常认真的视察了我们的黄花种植基地、研发中心和加工厂,并详细询问了今年黄花的销售情况,我立即向周书记介绍我们忘忧草公司的负责人——胡光伟,由他一一作答。
周书记听完胡光伟的汇报,非常满意。考察结束后,万书记邀请周书记回县城吃饭,周书记拒绝了,他让我在村里给他安排一顿工作餐。
作为一个贫穷落后的农村,能够招待县委副书记,这是非常荣耀的事。为了更好的接待县委的领导,村干部们都出去忙午饭的事了。我想出去帮忙,但周书记让我坐在他身边。
经过去年七月份的抗洪抢险,周书记已经认识我,在八月份我得到的那个由县委颁发的“抗洪抢险先进个人奖”就有周书记的大力推荐。
周书记问了我很多问题,包括个人生活和我到农村工作以来的经历。
坐在周书记周围的官员中,我的级别最低。有不少人都盼着争取机会巴结周书记,但周书记只顾着和我聊天而不理其他人,这让我有点不安。于是我在回答中加了不少赞扬乡里领导的话,这让万书记他们很满意,频频在周书记面前插嘴赞扬我。
在快吃饭时,周书记问我有没有想过到县里工作。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是在暗示我可以把我调到县里工作。上次和杨部长一起吃饭时就委婉拒绝了去市委组织部工作,后来因为我把代乡长拉下了马,我与杨部长就再也没有提过调我到市委组织部工作的事。到现在,我在官场沉浮了近两年,也看透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我只想好好的发展我的黄花事业,并不想到哪去,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心爱的人终老一生,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我只好说,我希望在农村再锻炼锻炼,等到完全成熟了,如果那时能承蒙领导错爱,我才敢有这个想法。
大家对我的回答非常吃惊,周书记似乎很失望,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在农村要好好干,上要对得起party和人民,中要对得起自己和亲人,下要对得起千千万万的子孙。
我大声说,我一定会的。
2008年1月10日
由于黄花快要发芽了,为了种植出更好的黄花,我们今天制定黄花种植技术培训课程,由杨家盛主讲,樱樱利用村里的广播进行反复播放。
2008年1月18日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我们的忘忧草公司举行了挂牌仪式,而且县委已经同意于6月18日举行“首届北县黄花节”。
我们“首届北县黄花节”计划得非常热闹,为了扩大影响,主会场设在成都,我们北县属于分会场。一家北县的房地产公司计划邀请中央电视台的心连心艺术团来北县参加演出。
县委、县go-vern-ment给各部门安排了任务。我们村主要负责场地的规划和建设。县委、县go-vern-ment拨了二十万让我们在黄花种植基地附近建一个广场,用于黄花节的举办。
根据县委、县go-vern-ment的安排,我们在乡party委、go-vern-ment的指导下,规划出了广场的地点和黄花生态观光长廊。我们村还安排了几家有实力的农户设立农家乐,用于黄花节当天的接待。
2008年2月4日
小灯泡期末考试成绩很好,进步神速,除了她个人努力外,樱樱的功劳也不小。
小灯泡的父母回家过年,她不得不回家跟父母住。看着她空荡荡的卧室,我突然有点哀伤,看来我已经把这个小灯泡当着一家人了。
2008年3月18日
现在我们的黄花种植基地已经抽出了由杨家盛研制的“早产”花骨朵,一般的黄花要五月份才开始采摘,我们四月份就能采摘黄花,这在全国各地绝无仅有,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公司在胡光伟的策划下,运作得非常好,现在已经开始收购村民的黄花了。我在其中学到了不少管理技巧。我想,如果把私营企业的管理用于go-vern-ment的行政管理,今年中央提出的“效能建设”可能要容易得多,但如何把企业的管理方法用于go-vern-ment,这是个难题,至少我的脑袋还想不出来。
前年和我一起考上村官的李惠民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和大家联系,是不是现在我干出成绩了,就不理大家。
我解释说我很忙,村子的发展才刚上路,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不理解我怎么有那么多事做,他说他和其他村官在农村就很闲,大家平均每周上三天班,其余的时间就在一起打牌吹牛。
是啊,自从考上村官以来,我就和他们聚过一次,我和樱樱已经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他们连樱樱都没见过。或许我这么忙,是因为我赶上了发展的机遇吧。
在和李惠民的闲聊中,我知道我们这批人有不少都已经调到乡镇了,有个人甚至调到县级部门工作,这令他非常的羡慕。他问我羡慕不,我说人各有志,我的舞台是农村。他说我不老实,我这么拼死拼活的干,还不是为自己加分,争取早日跳出农门。我笑笑,也没解释,反正相信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相信你的人怎么解释也没用。
2008年3月22日
胡光伟大概想早点离开这里,尽管公司很忙,但他一有时间就给我恶补管理知识。我就像回到大学一样,每天上课,补习,做作业。
大学?我已经离开学校快三年了,大学这个词对我既遥远又刻骨铭心,想起那个纯真而又无忧的年代,对比起现在,真让我怀念。
樱樱为了做好财务方面的工作,也买了些会计书来看,她计划考会计。我们就像是同学,相互抽问,改作业,这弥补了我在大学时没有恋爱的遗憾。
2008年4月1日
今天是愚人节,很多同学和朋友给我发来各种短信,祝我节日快乐。
如果是人开了我一个玩笑,那还好点,如果是老天爷开了我一个玩笑,那我就承受不起了。我们村道通路了半年多,我才发现有缺点,这真像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当初为了节约成本,村道与国道连接处选在了一个国道的弯道上,弯道刚好挡住了村道口的视线,而且这个弯道是一个下坡路,司机如果不慢行,就可能撞到从村道出来穿过国道的人。今天一位男童穿过国道到对面的杂货店购买东西时,就被一辆飞驰的货车撞死了。
我感到很自责,不仅是因为道路缺陷的事,更重要的是我不敢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死者家属就可能找村里负责,黄花节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在我们村开幕了,现在根本没有财力物力和精力去照顾这件事,而且根据上级的指示,在黄花节开幕前后,一定要保证社会和谐,为了这所谓的和谐,我只好用谎言和隐瞒来实现。
我把我一个月的工资捐给死者家属,以此来安慰自己。
2008年4月7日
经过村干部的努力,交通局在村道与国道交界处树立了一块慢行标志。希望我们的设计缺陷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吧。
2008年4月12日
在胡光伟的带领下,我们公司与当初签订黄花销售意向合同的四家公司正式签订了销售合同。我们的黄花不仅销往全国各地,连日本和韩国都有销售。村民们今天来领钱,大家都非常兴奋,相互开玩笑说,村民虽然没有出过国,但我们种植的黄花出国了,也是一件骄傲的事。
2008年4月17日
公司召开黄花收购会议,因为今年村民看准了黄花销售,就大量种植,有可能导致我们收购的黄花造成积压。
胡光伟的意思是想压低收购价格,但我坚决反对他把价格压到比往年还低,因为这不符合我们办加工厂的原则,更不符合我当村官的原则。
我和胡光伟针锋相对,谁也不相让,直到晚上也没得出个结论,只好明天再议。
当我回到家里后,正在给小灯泡辅导作业的樱樱问我怎么满脸不高兴。我就告诉了她原委。
樱樱咬着下唇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才开始大张旗鼓的搞黄花种植,村民们就赚不到什么钱,那么来年还有谁会种植黄花了?”
这句话猛地点醒了我,对啊,一旦我们严重打击了村民的黄花种植积极性,那么来年我们到哪去收购黄花?我们的加工厂岂不是要闲置?胡光伟不是一直用市场规律来反驳我的观点吗?那我就用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我也顾不得吃饭,匆匆告别樱樱,又到加工厂找胡光伟。
我先把樱樱的观点告诉了胡光伟,然后就黄花积压问题提出两点意见:一是扩大销售量;二是宁可我们亏,也不能让村民亏,因为我们亏得起,而村民亏不起。
2008年4月19日
胡光伟告诉我,总部已经同意不压价,让我们今年亏一年。
2008年4月20日
经过县电视台的宣传,我们村的黄花不仅用于销售,而且还吸引了大量的游客,村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人多得就像过年时,村民的腰包渐渐鼓起来了。
由于村里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我们不得不招募外村的人来我们村工作,并且号召村民回乡创业。小灯泡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了。
今天,小灯泡的父母来接她回家。小灯泡哭了,抱着樱樱不肯走。樱樱笑着安慰她,大家住在一个村里,可以经常来玩。
小灯泡终究走了,跟她一起走的还有她的孤独岁月,我希望从此以后,幸福会永远陪伴着她,陪伴着每一个留守儿童,让他们不再孤独。
2008年5月12日
今天下午,我们村干部与胡光伟、孙必武正在村会议室研究黄花节的一些细节问题。突然大地震动,屋顶的瓦片像下雪一样的落下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了。杨支书站起来问怎么了,我突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地震了,大家快跑!”,然后把樱樱的头抱在怀里,挟着她就跟着村干部往外冲。
在操场上,大地还在震动,我们身后的一间教室轰然倒塌,腾起阵阵烟尘。足足等了两分钟,大地才平息下来。
大家相互看看,除了许主任的头被落下的瓦片砸了个小口子外,大家都没事。
我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樱樱吓得脸蛋通红。
“没事吧”我拍这樱樱的背安慰她。
她摇摇头说:“只是被吓着了”
大家议论着不知是哪发生地震。我在学地理时就知道,我们北县不在地震带上,应该是附近的某个地方发生了大地震。
我们跟上级无法联系,手机打不通,座机在家里,大家怕发生余震震垮房屋,再说这房屋本来就不牢靠,被震后可能随时会垮,谁都不允许进去。在杨支书的安排下,大家分头到各小组查看地震受害情况。
我和樱樱、胡光伟及孙必武去一组查看加工厂的情况。在路上,我一直给家里打电话,但反复几次都打不通,希望父母安好。
加工厂一切都好,工人们都出来了,在院子里议论纷纷,没有人受伤,墙壁也没有震裂的痕迹。我利用加工厂的座机给万书记联系,电话打通了,万书记说他听说是攀枝花发生了地震,目前具体情况不清楚,万书记指示我们先查明灾情,把群众转移至安全地带,一定要安抚好群众,同时要注意自身安全。我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谢天谢地,我父母没事,他们也感到地震了,给我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但一直打不通。我不敢多说,互报平安就出来了。
我派了几个工人分头去向杨支书他们转达万书记的指示,然后告诉工人在情况不明的条件下,不许随便进入屋里,离开加工厂必须向胡经理请假。
我和樱樱对一组的每家每户进行了查看,除了几栋长时间没有住人的破烂房屋倒塌外,其他的房屋基本没有受地震影响。
当我们再次回到加工厂时,留下的工人没事做,就抬了台电视出来看。电视里正好在播放地震的情况:原来不是攀枝花地震了,而是汶川发生了7.8级大地震,波及面非常广,我们北县也属于波及区,县委、县go-vern-ment号召大家保持镇定,科学防震避震。
晚上,不少村民都在外面搭棚睡。我们村干部检查了最后一遍灾情就回去休息了,我和樱樱在操场上也搭了个床,准备今晚在外面睡。
忙了一整天,现在才有时间停下来休息。我和樱樱躺在床上,天上繁星点点,皓月当空。
“如果发生地震时,我死了,你怎么办?”樱樱突然发问。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如果,仅仅是如果呢?”
“也不允许”
“那万一发生了呢?我在想去年十一月份时,那个大师说我今年运气不好,会有大难的”
我翻身把樱樱死死的抱住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你说死字。你知道吗,我到村里还不到两年,却经历了这么多人的生生死死,现在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感谢上苍,所以,我绝不允许你说死字!”
樱樱含笑点头,钻进我的怀里,热烈的回应我的热吻。
一道光线划破黑暗,照在我和樱樱身上,我们像触电似的弹开。是哪个家伙,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们?
“樱樱姐?”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安静,原来是小灯泡。
樱樱把小灯泡招过来抱在怀里,责问她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跑来。
原来地震后,学校就停课了,然后组织学生在操场避震,并通知家长来接学生,后来等到天黑了,小灯泡的家长一直没通知到,学校只好派老师把小灯泡送回来。小灯泡回来就问起我和樱樱的情况,尽管她父母告诉她我们没事,但她不信,竟然偷偷跑出来看望我们。
我心里一阵感动,想起刚才还在责怪她,又有点惭愧。我用座机给小灯泡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小灯泡在我这里,明早把她送回来,请他们放心。
睡觉时,樱樱抱着小灯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把小灯泡当着自己的女儿了。
2008年5月13日
由于汶川还有强余震的发生,我们加工厂还处于停工状态。
我给杨总打了电话,汇报了加工厂的情况,并且我保证等情况好转,就立即开工。
杨总让我们万事以安全为重,停工几天没关系。
整个下午我们村干部都在加工厂的院子里收看电视,看着灾区的一片惨景,连我们男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晚上在操场上睡觉时,樱樱又向我提出了死的问题,她说如果她已经嫁给了我,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
我知道她是在暗示我应该向她求婚了。对于这个问题,我早就有计划了,我想在黄花节开幕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向她求婚,尽管我穷,但穷人有穷人的浪漫法。
2008年5月20日
前天,地震局把震级修改为八级。我们的房屋经过检测,确认没有危险后,我和樱樱搬回来住。
前天,地震局把震级修改为八级。同时,村里组织大家给灾区捐款,我和樱樱准备捐五百元,但杨支书阻止我们捐这么多,他说根据他的经验,如果要捐款,肯定会有很多次,不要一次捐完,否则将来就没钱了。
我听了他的话,捐了三百元。
果然,今天乡里又组织大家捐款,我真佩服杨支书的经验,我把剩下的两百元捐了出去。
2008年5月22日
今天乡里又组织party员缴特殊party费,用于支援灾区,每个party员至少要捐一百元。我作为预备party员,也捐了一百元。
希望灾区早点恢复。
2008年5月26日
上午县总工会组织捐款,这一次我又捐了一百元。下午县妇联要求每个乡镇的妇女干部为灾区捐款,樱樱又捐了五十元。
虽然觉得捐款越来越像摊派,但为了灾区,也值得。
2008年6月2日
因为汶川大地震,县里决定简化黄花节的程序,把节约出来的钱捐给灾区。我和村干部到县里汇报我们简化后的程序。
吃完早饭,樱樱穿上才买的一件白色T恤,如同一只美丽的白蝴蝶。
我们村干部一行出了村道,穿过国道,到对面杂货店的院子里坐下,等开往县城的班车。我想我虽然戒了烟,但最近大家为了黄花节很辛苦,我还是买包烟犒劳犒劳大家。
我转身买烟,听见樱樱在呼唤小灯泡的名字,我回头一看,原来小灯泡去上学,正好遇到我们。
小灯泡看见我们很兴奋,快速穿过国道,想到我们这边来。
这时,在杂货店这边的人可以看见一辆货车从国道的坡上飞驰下来,按这种速度,货车一转弯就会撞着小灯泡。我们吓住了,伴随着一阵惊呼,一只白影冲上国道,把小灯泡用力一推。一阵刹车声划破天空,然后“砰”的一声,我看见我那只美丽的白蝴蝶腾空而起,在空中飞舞,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小灯泡躺在国道边,她没事,只是吓坏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人群跑向出事点才反应过来。我扒开人群,我的白蝴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叫喊着樱樱,把她抱起来,她的右脸已经血肉模糊。我检查了一下,她的心脏还在跳动,眼、口、耳、鼻没有流血,希望情况不严重。
我拦了辆摩托车,抱着樱樱就向卫生院冲。在路上,樱樱醒过来了,看了我一眼,又昏了过去,她的嘴角还有残留着刚才的微笑。
我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回想起相处的一年多时间,我觉得樱樱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望着天空,不停的祈求上天不要带走她,如果她能没事,我愿代替她受一切的罪。
想着想着,我竟流出了泪。
我在急救室外等待情况时,杨支书他们来了,大家看我的样子,也没问,不停的安慰我。小灯泡在一旁抹眼泪,她认为是她害了樱樱的。
医生出来了,我赶紧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说道:“初步检查没有太大的问题,有三处骨折,但是……”
“但是什么?”我焦急的问道。
“她的右脸被严重划烂了,可能会破相”
谢天谢地,还好只是破相而已,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我们来到急救室,樱樱已经清醒了。我的小仙女已经完全变了样,她的右脸已经包上了纱布,浮肿得把大而明亮右眼挤成了一条缝,她小小的朱唇肿得比我的大指母还大,全身多处打满了石膏,曾经的美丽早已消失。
我走过去抱着她,流着泪吻着她的额头。樱樱用她没有受伤的左手替我擦干眼泪,艰难的说了句她没事。小灯泡过来拉着樱樱的手,不停的说对不起,樱樱对她摆摆手,示意不关她的事。
杨支书他们去县里开会,许主任留下来陪我,卫生院的救护车把我们送到县医院,小灯泡想跟来,我没同意,通知她父母来接她。
县医院的医生在做彻底检查。在等待结果时,两个交警找到了我们,他们是来询问车祸情况的。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刚才太慌乱了,我连肇事车的车牌都没有记下。
许主任与其中一个交警认识,那交警向许主任介绍了大概情况:那名司机忙着拉货,所以速度很快,还好出事时是空车,否则根据经验,被这种重型货车撞了,恐怕是必死无疑。
如果那个肇事司机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把他的脸揍烂。但回头想起四月一日那天,我对那个出车祸的小男孩隐瞒了我们应当承担的责任,我突然感到深深的自责,等黄花节结束后,我要马上申请对公路进行整改。
这算是报应吗?如果当时我就提出村道设计的缺陷,就算死者家属来村里闹事,只要当时就进行了整改,樱樱绝对不会有今天。
其实,我们每个当官的都是来自于人民群众,对人民群众的不负责,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终究有一天,自己种下的果会让自己尝,就像今天,我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我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想想这完全不够弥补自己的过错,又用力扇了自己几耳光,吓得许主任不知所措,赶紧上来拉住我,安慰我说樱樱出事不关我的事。
真不关我的事吗?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医生出来了,检查结果说,除了破相,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冲进病房,樱樱正在用左手抚摸自己的右脸。
“我是不是破相了?”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回答道:“是的”
樱樱伤心的哭了
我轻轻的抱着她道:“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小仙女”
2008年6月13日
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为了我差点失去的爱情,我对她比以前还好,在她住院的日子里,我把工作放在一边,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她,给她讲故事。
我的父母听说了樱樱的事,很感动,我妈专门到北县来照顾樱樱,她安慰樱樱说,等将来有钱了,就做整容手术,反正现在科技发达,连男人都可以整成女人,何况是个破相而已?这句话让樱樱首次露出了笑容。
小灯泡有空就来医院陪樱樱,给她讲学校的事。小灯泡的父母曾给过我两千元钱,我知道他们并不富裕,而且樱樱出事,我要负更大的责任,所以我拒绝了。
樱樱的事被报道后,大家都很感动,除了乡里的领导和社会上一些不知名的人士来看望樱樱外,连副书记周鹤也来看望过她一次。
樱樱今天就要出院了,她的身体除了骨折未愈全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当纱布被拆开,那块与她美丽的脸明显不相称的伤疤显露出来。樱樱照着镜子,抚摸着那块伤疤,突然痛哭起来。
我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她。在大家的劝慰和鼓励下,她的情绪渐渐好起来。
2008年6月18日
经过半年多的筹备,今天“首届北县黄花节”在我们村专门修建的一个大型坝子里开幕。
尽管受汶川大地震的影响,黄花节要简单得多,成都的会场已经撤销,但村里还是人山人海,彩旗飘飘,四处悬挂着空飘气球,杨部长和杨灯雄也专程来参加黄花节。
在阳光强烈的照射下,参会人员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这影响不了黄花节隆重的召开。
轮到我代表村民讲话了,我回顾了我们村这两年来的发展,重点拍了各级领导的马屁,然后对未来的发展做了展望。大家以为我讲完了,开始鼓掌送我下去时,我大声说道:“各位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来宾,我还有件事,要当着大家的面宣布”
大家以为我又要做八股文式的讲话,刚刚兴起的精神又焉了下去。
我走下台,把还杵着拐杖的樱樱扶了上来。因为这个环节已经经过了黄花节组委会的同意,所以工作人员没有阻拦我们。
樱樱不明就里的被我扶上台,她刻意用头发把自己的右脸挡住,因为今天有风,她又用自己的手拉着头发,防止自己右脸的伤疤露出来。
我把樱樱拉到主席台中央,然后单膝跪下,打开一枚事先准备好的钻石戒指。
“樱樱,我爱你,嫁给我吧”
这句话随着喇叭传向了所有人,大家没想到还有这出戏,而且我和樱樱的事已经广为人知,所以大家的精神马上抖擞起来。
樱樱吓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捂着嘴开始“呜呜”的哭泣。风吹散了她的头发,露出那块伤疤。
大家见樱樱没有反应,开始起哄,然后大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我已经破相了,你还要娶我?”樱樱哭着问我。
我站起来,抚摸着那块伤疤。樱樱低下头,任由我抚摸。
“对我来说,你的这块伤疤要远胜你昔日的美丽”我轻轻的回答她,然后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一滴钻石般的眼泪落下,滴在钻石上,让钻石在阳光下更加闪闪生辉,就像我们纯洁的爱情。
在大家的掌声中,我抱着我的新娘子走下了主席台,路过的每个人都来祝贺我们。
后记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但美好终究来临了,或许未来还有更多的苦难在等着我们,但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再大的苦难也不是苦难。
生活在继续,在苦短的人生旅途中,每一个人和事都应当珍惜,因为不管生活的结局如何,人生旅途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吴至远是个傻瓜,或许百年后没有人记得我吴至远,但我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了快乐,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是有质量的。
这,就足够了。